澜秦走了。
唐翊躺在床上,慢慢松了口气。
“这人真难应付。”
不用想,她说的自然是澜秦。
当得知这位左相亲自杀到她院子里来时,她就有所预感,今晚恐怕是一场硬仗。
这些天她虽然一直用糊弄的方法把各种各样向她伸来的触手给阻挡在门外,但像澜秦这种直来直去的探寻反而有些不好应付,令一向置之事外的唐翊不禁有些无计可施,只能变着法地问对方究竟来干什么的。
而最后,唐翊终于明白了。
对方此番前来没有什么目的,换言之,这就是最大的目的。
很明显,澜秦并不相信她丢出去的那些情报,转而选择自己亲自来一探究竟,而唐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他记下,以此作为素材,从基本开始塑造出一个真实的她。
也正因如此,他不带目的的接近,只为探寻清楚唐翊的为人,于是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取决于唐翊本人的所做所言,好似随风而动的烛火。
于是在唐翊察觉到这点之后,便立刻恢复成自己最常用的社交面孔,固然有些做作,但至少能阻止对方打探出更多自己的信息。
况且,她不也从溪铭那里打探到了对方的情报吗?
不亏。
唐翊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翻个身,沉浸入修炼的空灵意境之中去。
对现在的唐翊来说,修炼已经变成了一个不错的放松方式,虽说平时她身为一介登天府的学生不需要做什么,但凭她这东跑跑西跑跑的习惯,总会碰上些事,伸个胳膊搭把手之类的也是常有,就好比今天,她不知怎么地就晃悠到藏鼎阁的地界去了,帮他们搬了一天的文书,还别说,那么一张张薄纸摞在一起还真挺重的,这样子一天下来也是挺累的。
而修炼要求的放空自我,吸纳灵气恰好成了唐翊解除疲劳的良药,一夜过去,比好好睡一觉的效果都好。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快醒醒啊!”
谁在吵?
唐翊有些朦胧地睁开睡眼,就看见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在自己眼前摇晃。
唐翊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半人半鱼的朱鎏,吃惊地问道:
“朱鎏?!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朱鎏此刻的样貌着实不怎么好看,半张脸仍是人,可是另外的一半已经变成了覆盖鳞片的鱼脸,斗大的鱼眼珠死死地盯着她,看起来有些吓人。
对方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大大小小数道创口,表里俱是受损严重,但仔细观察之下,所有的创口都附着着同样的气息,仿佛都是同一人造成的。
“是我弄的。”
在唐翊还没来得及出手治疗的时候,屋门外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唐翊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名龙族站在外边,朝着她微微行礼,道:
“不小心伤了阁下的妖仆,真是过意不去,不过阁下也是,往门上下那么强的法咒做什么?逼得我还得用暴力手段破开。”
唐翊看着他,一脸蒙圈。
“你是......哪位?”
那龙族长得眉清目秀,穿着件水蓝色的圆领袍,袖口很窄,头发也只是用发带束起来,看不出是哪儿的人。
他见唐翊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唐翊阁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了?”
唐翊瞪大了双眼,绞尽脑汁地端详了一番对方的脸,终于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映像:
“你是......二殿下的那个龙吏?”
对方笑了起来,微微颔首:
“正是。”
然后唐翊就瞥见一抹云雾缭绕的虚幻长影从他脚底升起,缠绕在他周身。
“云龙江蔚潮,见过唐翊阁下。”
江蔚潮悠然下跪,不得不说,换了身衣服,不再穿着那身小吏的袍子,对方整个人都多填了几分飘逸的气质。
唐翊望着他,想了想,问道:
“二殿下又要见我?”
江蔚潮抬起头来,笑盈盈地赞道:
“阁下聪慧,一猜即中。”
她的确是猜到了,毕竟昨天左席的宰相可是亲自前来拜访她,那么今日右席的皇子派个人来也不奇怪。
唐翊翻身下床,手中绽放出旭烂的虹光,覆盖在朱鎏身上,而她的眼神则如同一把弯钩一样勾住了江蔚潮,审视地打量着他,问道:
“来就来了,打伤别人算怎么回事?”
江蔚潮立刻委屈地举手投降:
“这可不是我故意的,谁叫阁下要往院门上下锁诀呢?我不把锁诀打破怎么进得来啊?”
唐翊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忽然愣住了。
唐翊再次扭头看向朱鎏,现在的对方受了伤,妖气也控制不住地逸散出来,一丝丝一缕缕地飘散出去,萦绕在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上,就像是给电器供能的电缆。
她就说嘛......怎么这里的妖仆会这么听话。
“阁下?阁下?”
江蔚潮的声音将唐翊从沉思中唤醒,她看着对方,就看见对方笑得眯起眼睛,和颜悦色地问道:
“不知阁下何时出门?二殿下那边也在等着呢?”
终于绕回正题上来了。
唐翊心里想着,也没急着答话,慢悠悠地问道:
“请问,二殿下叫我去有什么事吗?”
江蔚潮的笑容仿佛已经僵化在了他的脸庞上一般,不动声色地答道:
“这我如何知道?阁下还是亲自去跟二殿下谈为好。”
唐翊看着江蔚潮,只觉得对比太明显了。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皇子手下的龙吏吗?这身傲气仿佛都在发光一样,可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晚上那位左相和他手底下的折风使也没强到哪儿去,上来就堵门了,所以还是皇族会更在意些脸面吗?
“行吧,那就劳烦你带路了,还是像上次一样走隐路吗?”
江蔚潮却笑呵呵地看着她。
“上次走隐路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回......”
唐翊见对方这笑容,突然有种不是很祥的预感。
“可得敲锣打鼓,好好迎阁下去殿下那里一回。”
唐翊看见江蔚潮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圆润的玉盘,托在掌上,盘面上渐渐亮起碧蓝色的光雾,向四周围扩散开去,如同深海里飞翔遨游的荧光。
“等等!你这是要......”
唐翊还没来得及喊完,就看见光雾中那模糊的玉盘轮廓消失了,一声脆响后,玉盘就破碎成无数的光滑瓦片,在雾气中被打磨成一块块规整的方形,自行拼凑在一起。
直销片刻,一座玉石长桥便拔地而起,一端连在雾气中,另一端却不知伸到城里何处去了。
“阁下,请吧。”
当江蔚潮喜笑颜开地恭送唐翊走上桥时,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靠!这桥得多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