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来客善恶与否,主人待之以礼总不会是什么坏事,而且,唐翊觉得准备一顿饭她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唐翊在澜秦同意了她的邀饭后就转身对着门外喊道:
“溪铭小姐,进来吧!别在外边听了。”
门开了,溪铭走了进来,虽然她乍看上去不动声色,但她的神情还是略微地透露出些许被抓包的僵硬感来。
唐翊没理她,而是走到屋外的水池旁边。
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池子里跃了出来,落地时就变成了一个青年的形貌,恭敬地向唐翊施礼。
“小姐有何吩咐?”
事实上,当唐翊再一次进入这座城池后,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仍然被安排在了上次住的院落,负责她起居的妖仆也没有变,仍然是这位鱼妖朱鎏。
对方倒是不怎么吃惊,服务态度一如既往。
“朱鎏,今天左相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晚饭多做个泡椒排骨,加一个......”
唐翊一边挽袖朝着院子自带的小厨房走去,一边对朱鎏说道,然后她停了一下,转头对溪铭笑着问道:
“溪铭小姐要吃什么?”
溪铭迟疑地看了一眼澜秦,只收到了一个微微的颔首以示同意。
然后她就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礼貌地朝唐翊说道:
“......不用,我饱了。”
唐翊也跟着点头回应:
“行,那就多炒个小菜吧,朱鎏,来帮忙。”
接收到了唐翊的呼唤,朱鎏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澜秦看了一眼溪铭,嘴里也淡淡地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溪铭。”
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给什么命令,但溪铭心领神会:
“是。”
然后她也跟了过去。
溪铭进厨房的时候唐翊正面对朱鎏弄出来的一堆食材,她左手握着一块不大的土豆,右手持着小刀,准备给土豆刮皮,朱鎏在她身后的地上择菜,看见溪铭进来了,两人都将目光移了过去,不同的是,唐翊的目光停在了她身上,朱鎏则迅速地移开了。
唐翊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溪铭小姐?怎么你也进来了?”
溪铭嘴角牵起一道笑容,学着唐翊,同样挽袖:
“大人派我来帮忙打下手。”
唐翊看着对方那生疏的动作,稍微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这位不太习惯厨房的折风使炒菜烹饪的模样,只觉得那画面太美,然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尽量放平和语气,指了指一边已经被妖仆擦得锃亮的盘子:
“那.....能帮忙洗下盘子吗?”
溪铭看向那堆明显已经不需要她擦洗的盘子,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过去。
一股水流从她手掌上升起,一点点地没过餐盘,而她也把手伸进水中,擦起盘子来。
唐翊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道:
“真是厉害啊,左相和他手底下的人都不端架子,给我们虚龙争光。”
溪铭的动作停了一下,扭脸过来。
她脸上的不悦在那一瞬间暴露无遗。
“左相是龙皇御赐澜姓的真龙,莫要拉扯关系。”
唐翊爽快地回答:
“行。”
她们不知道,坐在客厅中的澜秦因为她俩的这段对话皱了皱眉头。
............
这顿饭吃得很和睦,唐翊与澜秦聊得很开心,主要话题集中在龙渊里各式的趣闻上。
唐翊倒是有些没想到,澜秦一张嘴居然这么能说,不光将各种枯燥的传言讲得生动逼人,而且还简洁易懂,时不时还会插句无伤大雅的笑话,该说不愧是当宰相的人吗?口舌功夫果然牛叉。
只不过,虽然唐翊和澜秦聊得很欢快,一起吃饭的溪铭就属于食不言寝不语的典型了,从头至尾一句话都不说,完美地与空气融为了一体,至于朱鎏,唐翊本来极力邀请对方,但对方只是诚惶诚恐地跪谢了唐翊,然后就跳回湖里当他的鱼去了。
饭吃完了,宾主尽欢。
唐翊将澜秦送出门去,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才转身回房。
同时,她也没忘记往自己的门上多加一道锁诀。
而已经走远的澜秦两人也并不打算如此简单地吃顿饭了事,溪铭率先快步跟上澜秦的步伐,跟着她便有些不赞同地看向澜秦,说道:
“大人,您此番亲自前来,对方对您的态度如此不敬不提,顾左右而言它,到头来半点没有收获,会不会太不值当了些.....”
澜秦仍然面带微笑,道:
“哪儿不值当了?她不还请我吃饭了吗?”
溪铭熟悉自家大人,她已经跟随对方许多年了,甚至可以从他的一个简单的抬手中看出澜秦的情绪变化,于是,她也立马明白,自家大人或许已经搜集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但是她再三回忆澜秦与唐翊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始终不得解答,最终,她只能犹豫地开口问道:
“......大人,您......看出什么来了?”
澜秦停住脚步,蓦然抬首,望向无尽的夜空。
“溪铭,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溪铭恭敬地鞠躬行礼:
“大人请讲。”
澜秦却没有急着说他的问题,而是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神情,似乎他自己对他要问的问题都感觉有些不解,而溪铭可以发誓,她许久没见过大人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
但最终,澜秦还是问了出口:
“你觉得这世界上有人真能超脱俗世外,不理凡尘么?”
溪铭认真地想了片刻,摇摇头:
“大概是......没有的,世间人皆在俗世中,无人能离无人能渡,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便是个伪命题罢了。”
澜秦一时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看着天,看着飞速移动的星光。
但他也清楚,星光并未移动,而是他们在飞快地向西飞去。
然后他幽幽地开口:
“是啊......无人能离,无人能渡,便是天上的仙人,不也时不时下来插手凡尘之事吗?”
溪铭知道,自家大人已经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了。
她虽然仍是一知半解,或者直接点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至少知道澜秦心中的困惑已经消散了。
她并不为此居功自重,因为她也清楚澜秦迟早会想通问题的关键,与她无大关系,不过能帮上大人加快想通的这一过程,还是令她与有荣焉。
澜秦往前走了几步,溪铭也紧随其后。
然后他突然停住,幽幽地开口:
“对了,溪铭,还有件事要同你说一句。”
溪铭正想着大人究竟是为何要问自己那番问题,听见澜秦的训话,就知对方有事吩咐,连忙躬身道:
“大人请讲。”
澜秦的声线非常地平和,不带半点感情:
“下回,再让别人那么轻易套出话来,就不用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