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听见澜垣那个哥字脱口而出之时,唐翊还是觉着有些浑身别扭。
看着过去那个骄傲的龙皇子突然变成这样一个听话乖巧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水龙的眼睛眯了眯,道: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我弟弟,知不知道你那边尊口一张,这边就有好几张折子飞到父皇桌案上去了?”
澜垣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莫非恒哥没能替小弟截下来?”
水龙狠狠地盯着他,道:
“若真如此,现在和你说话的就不是我,而是父皇了。”
澜垣温和地朝水龙鞠了一躬,道:
“既然如此,还要多谢恒哥了,待我归返皇城,定当结草衔环为报。”
水龙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身形一转,问道:
“别给我扯开话题,老实交代,究竟是为何要干预祭天名册?”
澜垣故作疑惑地抬起头:
“难道恒哥不知道?”
唐翊似乎看见水龙的头上炸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紧接着她就看见那条水龙将自己的尾巴从盆里面拿了出来,狠狠地在澜垣的头上抽了一下,顿时那条尾巴就四散成一片水滴。
铜盆里顿时又生出一股水流来,与水龙断去的尾巴相接,重塑了一条龙尾来。
“你小子!别给我整这些!上次见面时就警告过你了!不要因为美色而耽误自己的前途!结果你现在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是真的嫌自己爬得太高了想摔下去是吧?!”
水龙气急败坏。
“既然恒哥都这么说了,那想必也应该是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澜垣气定神闲。
五殿下澜恒虽然隔着水镜,但还是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笔扔到澜垣头上去的冲动。
只不过,那只笔最后还是没扔出去,而是老实地待在他的手上,看着澜垣的神情,澜恒之前的急躁也平复下来了,默默地思考了一阵后,问道:
“你为了那虚龙大动干戈,甚至篡改祭天名册,究竟为何?”
澜垣的眼里忽然隐约地闪过一道光,脸上的神情也肃穆下来,道:
“祭天名册乃关乎我龙族存亡之事,哪怕我是皇子,又岂会擅自更改,而且........”
澜垣说着说着,忽然顿了顿,语气也变得有些狡黠来:
“我事实上也没说要改祭天名册啊,我只不过是在旁观登天府今年的新生潜渊之时,被其中一条行事恶劣,动用焚心焰伤害同族的败类触了逆鳞,动了真火,没忍住朝一旁的教习吼了一句而已,吼得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至于我吼得是什么......不过是在一时气头上的气话而已,谁又还会当真呢?”
澜恒良久都没有言语,继而缓缓地吐了口气:
“也是,是我犯了回蠢,就算不帮你拦下也无事,现在反倒是让你在父皇眼中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澜垣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恒哥你做的很好,这样一来,我在父皇身边的地位,只会是又稳固了一些。”
澜恒止了笔,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问道:
“此话何解?”
澜垣看着目光炯炯的水龙,轻笑了一声,道:
“恒哥可还记得,我这次回曲蟠后,父皇下了什么旨意?”
提到此事,澜恒也是心头郁闷:
“你还好意思说,从你那次任务失败回来后便步步行差踏错,被遣去西离不算,后来还擅自跑去了南震,那蟠龙对你魅力就那么大?”
澜垣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咳!重点不在那儿,而是我虽然任务失败,若父皇真心要罚,为何不罚我禁足冰宫?面壁思过?反而要遣我去西离回炉重造?恒哥你可曾想过其中深意?”
深意?
澜恒皱起眉头,但脑子里却转不起来,他向来不需要玩这类的权术把戏,玩的少,转得自然就不快了。
澜垣见水龙冥思苦想的模样,也知道自己五哥不擅长这类事情,便主动开口道:
“在恒哥及母后眼中,西离固然是处苦地,可那同时又是个锤炼身心的圣地,若非是父皇寄希望于我再上一层楼,又怎会允我前去那里?”
澜恒按照澜垣的说法想了想,也觉出些不同的意思来。
“你的意思是......父皇虽然明面上是处罚你,实际上却是在褒奖你?”
澜垣苦笑了一下:
“与其说是褒奖,不如说是总算是对我放下了几分防备。”
澜恒默然。
澜垣等了半天,也没见水龙继续开口,于是还是自己主动说道:
“无论如何,我还没如你所听到的传闻那般,被美色迷了心窍,你也不必担忧,我自有打算。”
水龙忽而不语,安静地看着澜垣,道:
“那既然如此,我把她安排进洄游名册里,你也不会说什么了吧?”
澜垣的表情在那一刻碎裂开来,像一张掉在地上砸个粉碎的面具,从面具的裂缝中,有无法抑制的怒火涌现。
“你说......什么?”
水龙静悄悄地看着他,慢慢张开了嘴: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一片寂静。
房间中的温度逐渐上涨,又缓缓地降了回去。
在几声急促的呼吸声后,澜垣的表情再次重归于平静:
“......为什么?”
他能问的就只有这个。
水龙慢慢地升起来了一些:
“不论你做的如何,让父皇对你放下了防备如何,你始终都是因为那条蟠龙才导致任务失败。”
水龙顿了顿,道:
“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该看看,这条蟠龙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吗?”
语气中,已经开始暗藏了些许的冷意。
澜垣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没有让水龙看见自己眼中的目光。
“这次洄游不光左相,我也会参加,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好好介绍一下人家。”
水龙说完最后一句话,倏忽间化作一捧清水,哗啦一声落进铜盆里面。
澜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踹出一脚,重重地踢在盆上,将其踢出老远。
铜盆发出咣当的一声,然后骤然泯灭于墙中,整栋屋舍的阵法也因为突然刺入的铜盆而晃了晃。
唐翊从来没见过澜垣的脸色变得这么差过。
从刚才直到现在,唐翊都在默默地注视着这兄弟两人之间的对话,而她不得不说,这对话结束得并不那么愉快。
不过,也有好事情。
唐翊想着,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至少她知道是谁让她去洄游的了。
化成水雾的唐翊飘出了澜垣的屋子,又重新在一处没人的地方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她看了看袖子中了她迷惑术的淹涂,轻挥大袖,便将对方抖落出来。
落地的淹涂先是摇晃了几下,眼睛迷蒙地眨了又眨,这才站稳了。
看见对面就是唐翊,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退后半步,而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唐翊也同样退后了一步,然后就在淹涂压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翊开口道:
“进去告诉你主人吧,刚刚他和他哥哥的话,我都听到了。”
说完,唐翊便扭头,向一个淹涂并不熟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