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志侯给学生们一连上了几天的课程后,唐翊的处境就再度发生了逆转。
不是转糟,而是转好。
几节课下来,渊志侯略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条虚龙新生在兵器上的研究居然出人意料地扎实。
这点着实给了他一个小惊喜,唐翊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第二喜欢的学生。
顺便说一下,第一自然是几乎从小在军队里长大的泽炆。
如同其他的老师一样,对自己中意的学生总是会有些特殊待遇,渊志侯也难以免俗,具体的,自然是体现在课堂提问的这个环节上,渊志侯时不时就会点名唐翊与泽炆两人,要他们回答一些班里没人能答的上来的问题。
几次过后,唐翊感觉其他人的态度好像还没怎么变化,可就是和她一起被点名的泽炆变得有点怪怪的。
简单点说,就感觉像是对方开启了专门怼她的模式。
“唐翊?”
渊志侯背后是打开的几幅卷轴,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卷,问道:
“昨日刚讲过唐刀,你现在说说看,若论唐刀破甲,当用生铁还是温铁?”
唐翊不假思索地回答:
“生铁。”
渊志侯露出了笑容,又转向泽炆问道:
“原因?”
“生铁较之温铁虽然已碎,但其锋利亦不是温铁能比拟的,温铁之所以冠以温字,便是因为其经过了至少三次锻造,铁质软化变韧,破甲之能大大降低。”
渊志侯更加满意地点了点头,泽炆也随即看向唐翊,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炫耀的笑容。
唐翊看得十分尴尬,只好会意一笑。
嗯,你厉害,我服你。
但理所当然的,泽炆没看懂。
“那么,除了生铁,又有什么更适合锻造唐刀?”
渊志侯没有管两个学生之间的你来我往,只是又提问唐翊道。
“钢。”
唐翊回答地还是那么简洁。
渊志侯肯定地看着她,追问道:
“为何?”
唐翊笑着道:
“因为它比铁硬。”
唐翊的回答逗笑了渊志侯,他忍不住地哈哈笑道:
“对对!是这样没错,钢融入了其他的材质,不光增加了铁的硬度,还变得更加坚固,也不容易折断,而钢材中,又以沉铁最佳,从深海裸矿中开采出来,受海水侵蚀而千年不锈,只是各位也不要以为沉铁便是所有兵器的选材上选了,沉铁太过轻飘,若是两兵相交,硬碰硬的时候沉铁反而很容易被挑下,所以......”
“匕首。”
突兀插入的声音打断了渊志侯的讲解,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向唐翊,看见对方沉思的神情。
“沉铁比较适合做匕首,或是暗器,小体积武器更能发挥它的优势。”
唐翊聚精会神地说着,双眼不自觉地张大,手指也在微微地颤抖。
渊志侯愣了愣,但紧接着就露出了欣慰的笑:
“对,说得很好。”
泽炆瞬间额角暴起一根青筋,对唐翊怒目而视。
但唐翊其实此刻根本就没有听渊志侯在说什么,也没在管他对着自己摆什么样的脸色,而是陷入了又一段前世回忆中。
“手往上。”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话,没有起伏,没有半点情感包含其中。
然后唐翊也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是。”
“身体站好了,不要歪。”
“是。”
“对准点。”
“是。”
“上吧。”
唐翊的手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那个声音...那个和她说话的声音,是谁?
那个声音要她去干什么?
她......过去到底是做什么的?
“唐翊?唐翊!”
唐翊被猛地震醒,眼前是渊志侯奇怪的视线,打量着她。
“你刚刚怎么了?”
回忆里那个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而唐翊除了那个声音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看向眼前的渊志侯,忽然,朦胧之间,她就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渊志侯本来正疑惑于为什么这个学生突然愣住了,但下一刻,他就只感觉到一股劲风直吹向他的喉间。
唐翊的手掌突刺般地抓向渊志侯的喉咙,就像一条被猛地松开的弹簧,一瞬间就到了渊志侯的近前。
渊志侯心中瞬息警铃大作,反射性地一格,将唐翊的手格开。
唐翊手掌按在桌上,借力飞起,整个人就这么骑在了渊志侯的肩上,右手猛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躯干用力,将渊志侯的颈椎向左偏转过去,而她的左手则是扣住了他的头部,用力将他的头向反方向拧转过去。
他会死的!
渊志侯在被唐翊拧住脖子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唐翊的动作狠厉决绝,但她的气息却是冰冷的。
他真的会死的!
众人吓得惊叫起来,但是那些声音落在唐翊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嘈杂的杂音,被她丢到脑后。
她只用想一件事就好了。
把面前这个人的脖子,拧断。
“吼!”
龙吼声从渊志侯的嘴里爆发出来,连同炸裂的灵蕴一起,从他身体里四散放射,将周围的一切推开。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肩上的唐翊。
唐翊被灵蕴的推力吹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
也终于清醒过来。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的是惊恐未定的渊志侯,以及被灵蕴波及,倒得七零八落的同学们。
她......
“我......我很抱歉。”
唐翊面对着他们,除了这一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渊志侯指着她,情绪也渐渐地从惊恐交加转变为了愤怒。
“你.....你给我.....滚去刑慎院去!”
唐翊看着对方,透过渊志侯愤怒的表情看见了他底下藏着的恐惧,目光之中的歉意也愈发深厚。
她静静地走出门去。
............
刑慎院是登天府内专职负责惩戒的部门,虽然挂着这么个名头,但平日里最常见的也就是一些旷课逃学的问题学生。
所以当唐翊进入刑慎院时,也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最终骚动过去,唐翊总算挤进办事处时,负责处理她的龙吏已经等得都不耐烦了。
那名龙吏手上托着一片扁平的圆碟,看见唐翊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唐翊?”
唐翊点了点头。
龙吏坐在扶手椅上,面前摆着张长长的桌案,对面摆了个高脚的竹凳。
龙吏冲唐翊点了下头,手一边在圆碟上拂过,一边点指了指那凳子,唐翊见状,便坐到了凳子上。
“为什么要袭击教习?”
许是见唐翊如此听话,那龙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翊搓了下又暗自抖动起来的手,止住了那种冲动,道:
“我失控了。”
龙吏一挑眉,道:
“失控了?你可是逼得一个教习爆发灵蕴来把你推开啊,你说这是失控?”
唐翊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低垂下头来。
龙吏看她这样,也颇为憋气地说道:
“不是我说你,你要能拿出这气势对付那个马屁精汐巽该有多好啊?我们看他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他之前也跟你挺对付的,怎么就不见你那时候失控啊?”
唐翊的声音低沉地从底下传了上来,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龙吏也被吓住了,迟疑地伸出手碰了她一下:
“你....没事吧?”
唐翊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全是血丝。
龙吏见她这样也是有些无奈与不忍,在圆碟上又点了几下,道:
“哎呀!算了,就当你我同是蟠龙的份上,罚你禁足一周,穿骨刺两支,然后去慈仁斋做工半年,去去戾气也好。”
说完,圆碟上如同水波般地泛起涟漪,一块透明的玉牌升起,落在龙吏手中。
“拿着牌子去领罚去吧。”
龙吏拿着牌子递给唐翊,道。
唐翊轻轻地点头:
“多谢。”
龙吏的表情很古怪地扭曲了一下。
“你也还是小心点吧,像你这样的,很容易第一年结束就从府里消失了。”
唐翊本来已经要走了,脚步突然停住,扭头看向那龙吏:
“消失?”
龙吏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此时已经太迟了,唐翊转过身,一步步重新走向他。
“消失是什么意思?”
龙吏见自己否认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死鸭子嘴硬到底地说道:
“就是消失,没什么意思。”
唐翊定定地注视着他:
“那,那些消失的虚龙,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