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片没有名字的森林,林中毒雾蔓延,瘴气蓄积,寻常生物根本无法在此地存活。
但是,这里依旧有生命。
现在天尚未敞亮,时间还是凌晨之前,唐翊就已经在林间漫步许久了。
她仔细地观察着林中的每片树叶,每根枝桠,甚至一块隐藏在枯树后的地衣也不放过,尝试着研究出什么来。
直到把这一片都转的差不多了,太阳也快升起来了,唐翊才重新向现在的落脚地,蛇巢走去。
今天是唐翊到这里的第十四天了,不知不觉,来这里已经有两周了,唐翊从三天前她强行阻止澜垣与黑鸩三长老的那场硬仗后,又和澜垣回了蛇巢。
三天过去,两边都很平静,也不知道黑鸩那边会不会听她的话,三天后派人来找她。
趁着这三天,唐翊也好好地整理了下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把之前在黑鸩庇护所那几天的所见所闻和从蛇妖口中问到的那些情报合在了一起,心下也总算是有了解决这团浑水的主意。
是的,之前唐翊让银霜三日后再来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摊乱麻。
唐翊回到蛇巢没用多久,此时天色初明,蛇巢内也有了蛇妖攒动,见唐翊回来了,一个个蜂拥而上。
“唐前辈您回来了?”
“唐前辈您饿了吗?”
“唐前辈您渴了吗?”
“唐前辈要不要我来给您讲故事?”
唐翊:“......”
明明之前不过套过青山和雪鳞两条蛇妖的话,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以为她喜欢听故事了呢?
没错,从三天前开始,蛇妖们的讨好对象就从澜垣换成了她。
自从那日澜垣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记雷劈下去差点每把青山劈成三等残废,瞬间让蛇巢对他的观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无与伦比的谄媚变成了胆战心惊的畏惧。
当然,澜垣依旧在蛇巢里住着,并且像个祖宗样的被伺候着。只是但凡看见他的蛇妖,无不像见了那啥一样惊慌逃窜。
至于青山?
澜垣后来还是一脸阴沉地去看他了,随后不知做了什么,一夜之间,青山就恢复地七七八八,但唐翊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明明伤人的是澜垣,可每每这俩人不小心撞见时,落荒而逃的都是青山。
有猫腻。
甩开不断凑上来的蛇妖们,唐翊三步并两步地逃回了自己的居所,那个夜明珠成堆的洞窟。
天顶的钟乳石上盘着一条正合眼休憩的紫龙,见唐翊来了,紫龙微微睁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把头藏到钟乳石后面。
唐翊觉得,不管澜垣怎么想,她现在感觉是挺畅快的。
之前被对方调教了那么久,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一把了。
“你看起来很得意啊?”
澜垣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唐翊抬头一望,就看见澜垣脸背着她问道。
唐翊则是同样扭过头去,道:
“没有,我就是觉得挺爽快的,得意倒还没啦!”
“你!...”
澜垣憋了半天,最后除了这个你字还是没说什么。
鸟类的啼鸣响起来了。
黑鸩来了。
唐翊叹了口气,终于,这么久的混战,就要在今天结束了。
唐翊走出洞窟,澜垣也悄无声息地飞出,浮在空中远远观望。
天边,几点黑色逐渐放大。黑色中还夹杂着一点亮白色。
蛇巢内的蛇妖也纷纷爬出来,一个个地扬起头颅,对三只飞进的他们领地的黑鸩无比警惕。
现场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就是血流成河的节奏,但唐翊的出现毫无疑问让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蛇妖是出于敬意,而黑鸩则是出于忌惮。
过了这么多天了,毒蛇妖们猛然惊觉,对现在这个在他们面前笑嘻嘻的女子,他们谁都看不透。
黑鸩落地,摇身一变成人形。
是黑鸩的两个长老,银露、风廉,还有一个不知为何也跟着的银霜。
“终于,能好好聊聊了。”
唐翊露出释然的微笑。
“前辈,您叫我们三天后来,我们来了,那么,现在前辈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呢?”
银露率先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变成人形后的她和银霜的人形有六七成相像,只是面容的线条更为柔和。唐翊看着她,想了想,道:
“不急,人还没到齐。”
银露的眉毛皱了起来,她身后的另一位黑鸩长老,貌似中年男子的风廉和她露出了同样的表情,甚至于比她还激烈一点。
但是在唐翊和煦的微笑面前,无人敢造次。
“好了,人来齐了。”
唐翊话音刚落,三只黑鸩就看见从蛇群中游出来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为首的蛇妖正是蛇群长老湖倾,看见三只黑鸩,湖倾立刻盘身吐信,一副就要打起来的模样,黑鸩也不甘示弱,黑雾从他们身上迅速被释放出来。
“都停下!”
伴随一声喝令,白色的冰雾席卷全场,让两边同时挂上了霜,霜花散尽,唐翊的笑容愈发醒目。
“咱们不妨换个地方继续聊吧?”
...........
蛇巢附近的山丘之上,缓和了心情的蛇鸟双方的首领依旧对彼此谨慎提防。
没有一个人说话,两边都默契地沉默着。
唐翊在中间,生平头一次感到了什么叫身负重任而不晓得自己靠不靠谱的尴尬。
认真地咳了一声,感觉气氛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唐翊也开口了:
“好,那么,我现在有第一件事要告诉你们,那就是.....”
唐翊来了一个大喘气,也成功地发现自己把其余妖怪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我要走了。”
在湖倾为首的一众蛇妖长老出声挽留前,唐翊就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不管你们究竟对我忌惮也好还是怎么也好,今天之后也都不关我事了。”
唐翊说完话后,蛇妖们流露出遗憾之色,而黑鸩则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这也正常,毕竟她和澜垣这种核武一般的碾压性实力还是不适合参与这种局部地区战争,一旦有她或澜垣在,对战局的影响都是不可衡量的。
“然后第二件事,关于你们的,这笔烂摊子,我终于想出解决方法来了。”
之前唐翊的那句告别才刚刚让黑鸩喘了口气,现在这句又重新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唐翊转向三只黑鸩,平静地说道:
“你们走吧,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引星被点燃了,引星的另一端,连接的是狂怒的火山。
“你要我们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离开?!那我族人的鲜血呢?由谁来洗?谁来偿?啊?!你说啊!”
银露不顾唐翊的压力,愤然而起,黑色的毒雾在她身后凝结成双翼,面容扭曲地厉声怒吼。
唐翊毫不所动,目光平淡地回望进银露的双眸,道:
“我不懂仇恨这种东西,但我能告诉你,如果你执意要继续这场战争,那么我可以保证你们最后的结局就只有互相拉着彼此一起同归于尽。”
银露怒火中烧,一旁的风廉干脆直接动手了,白色的羽鞭抽来,唐翊手一抬,将羽鞭反手捉于手中,用力一拽。
羽鞭是从风廉的长发中延伸出来的,于是唐翊这一拽就直接将对方拽倒在地。
风廉急忙地从地上爬起,谁知一道冰刃已经悬在他的颈项旁。
“你!”
银露看着唐翊的举动,失声尖叫。而银霜则淡定许多了。
唐翊松开了羽鞭,挥挥手散去冰刃,继续说道:
“如果这只关乎你们个人,我想你一点都不会在乎拼上自己的性命,但如果牵扯到你们剩下来的族人呢?你们是长老,是统治者,更是你族人的保护者,你们会让族人为了你们的,又或是他们自己的仇恨,而走上衰败,甚至灭绝的道路吗?”
他们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唐翊的问题。
唐翊的声音缥缈不定,却又一字不落地传进三只黑鸩的耳朵里:
“在我看来,战争最终的目的只有两个:生存和利益。所以,当你们发现,战争的开始与持续都无法把两者或其一带给你们时,就该考虑停战了。”
这番话讲完,银露和风廉的表情都变得阴晴不定,唐翊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补了一句:
“顺便,你们听说过蚂蚁与蚜虫吗?”
两个黑鸩长老疑惑地看着她,只有银霜在认真地听着。
“蚂蚁会圈养蚜虫,负责保护它们不受天敌捕食,而蚜虫则会分泌食物,供蚂蚁享用。”
唐翊静静地说着,看着浑身依旧紧绷的黑鸩们。
“这个世界上,沟通的方式不是只有杀戮这一种的,如果你们早点认识到这点,或许就不用流浪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