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溪谷,两边赤红色的崖岸将青绿色的溪水夹在怀抱中,在水旁窄窄的河岸上铺满了灰色的鹅卵石。
唐翊在树牢中睡了过去,又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这片溪谷中了。
“我以前好像没来过这里啊......”
根据唐翊前世的一些理论,梦境都是潜意识里的记录下来的回忆,在睡眠的时候上浮到人的意识中的成像,于是唐翊搜肠刮肚般地回忆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确对眼前这片陌生的景色没什么印象,不禁喃喃低语道。
“但我来过。”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唐翊猛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陌生人朝她走来,面容上打了一层圣光,啊呸!是被一层模糊的光晕遮住了。但单靠声音分辨,应该是个美人。
陌生人经过唐翊身边,来到溪水旁,掬了一掌的溪水,任由其从指尖漏下。
唐翊注视着那一颗颗牝珠一样的水球敲在溪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耳边又听见一个比水珠还要圆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里是我修炼的地方,三千一百三十六年,我在这儿待了差不多大半辈子,每日每年都对着这幅景色,一草一石早已烂熟于心。”
唐翊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人开始说话起就变得一片迷蒙,想也不想地就开口道:
“那你也是闲的住啊。”
对方呵呵地笑了起来:
“闲不闲得住,倒也算不上,我只不过是出不去罢了。”
唐翊的大脑继续蒙圈:
“咋着?你是被关在这里的?”
而那人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应该......算吧......”
唐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管不住嘴了,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被谁关的?”
那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那样。
“我自己。”
一阵静默。
唐翊只觉得脑子更晕了,艰难地在自己的词汇库中检索了半天后,唐翊又一次开口道:
“......自闭症?”
对方又笑了:
“你这个形容倒是贴切,我应该就算是自闭吧。”
很明显,对方并不懂自闭症的学术含义,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和睦的沟通。
“那你为啥不吃药呢?”
很明显,唐翊已经放弃思考了。
“我又为什么要吃药呢?这是我自愿的啊。”
唐翊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对方的答案,然后自感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吗?”
唐翊终于想起来该问什么了。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唐翊感觉这位说自己有自闭症的陌生人正在微笑。
“这个问题你可能比我清楚。”
唐翊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疑惑,陌生人又一次提醒唐翊:
“这只是个梦,以我之见,梦总是逃避现实的一个好去处,所以,你在逃避怎样的现实呢?”
唐翊皱起眉头,一些回忆慢慢地清晰起来。
“嗯......让我想想,我一开始是快老死了,然后吃了一颗蛟珠,结果就快要渡天劫了,身上也有多了一大帮血孽要还,虽然有修为可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场,然后我就跟着一个脾气不好的什么龙皇子一起准备去一个叫龙渊的地方,结果一路上那叫一个波澜起伏,之前还被卷入局部战争,被一伙妖怪给绑了,受了点刑。嗯......蛮疼的,现在我正在被关在一个跟刺猬一样的牢里面,哦对了!我现在还中了毒,没办法恢复。”
唐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倒豆子一样地把所有事都交代出来了,而且还半点没有觉得不对,就好像在跟邻居大妈唠嗑聊家常一样,自己一知道什么八卦就恨不得倒得一干二净。
“这样啊......听起来真苦呢……”
陌生人和颜悦色地说道。
唐翊挠了挠头,不在乎地回答:
“苦吗?好像是有点……哎呦,特别是那个鸟爪子啊……抓在身上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岂止不好受那么简单,那可是血肉破碎、筋骨寸断的痛苦啊!
陌生人突然靠近了一点,爱怜地轻抚上唐翊的面庞。
“真是可怜……那你不生气吗?”
唐翊居然也觉得对方这疑似性骚扰的举动没什么大不了,继续说道:
“也不能说不气啦……气还是会气的……”
陌生人温柔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了一缕冷意。
“那么,你是不是恨不得想要......杀了他们?”
唐翊疑惑不解地看着陌生人:
“杀了他们干嘛?他们那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啊,再说,我这纯属是替别人背了锅而已,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陌生人继续用那种笑里藏刀的语调说话:
“哦?可听你之前的话,似乎你之前在他们手上饱受了一番折磨呢。”
唐翊满不在意地挥一挥手:
“嗨!那算什么!我又不是没受过。”
又是一阵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来得更为漫长。
唐翊看向溪水的源头,澄澈的水从山石的间隙中涌了出来,在下方汇聚成一个水潭,再一往直前地奔流而下成眼前的溪流。
光滑的河道内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虾,只有数不清的卵石,以及星星点点的亮斑,唐翊忍不住去辨认那究竟是阳光照射在水里的错觉还是水底真的有东西在反射阳光。
“那你究竟所为何求呢?”
唐翊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想都没想就直接问道:
“你把底下那东西捞上来我看看行吗?”
等她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一股莫名其妙的后悔突兀地出现了,但是还不到一秒钟,这股情绪就被唐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好啊。”
陌生人的语调再度恢复成了那种温柔的状态,然后唐翊只见一道光闪过眼前,一枚几乎透明的扇形鳞片就浮在她眼前。
那鳞片半个巴掌不到,折射着七彩的光,看上去有点像鱼鳞,但又比鱼鳞的质感更为坚硬,介乎于生物鳞片与金属之间。
“这是......”
唐翊扭过头问道。
陌生人非常爽快地回答了:
“我的鳞片,送你了。”
唐翊很有礼貌地点头:
“哦.....多谢,但我拿这个做什么......”
唐翊猛然刹住了嘴,因为对方已经近在咫尺,与她额头碰额头,手指轻轻地捂住唐翊的嘴唇让她噤声。
“它会派上用处的,不过现在,先听我说......”
或许是太过靠近的距离,或许是对方话语中的恳求之意,也或许是纯粹的脑抽,唐翊点了点头:
“龙渊之中,暗海之下,三十六步无涯路,见野之南,潜渊之北,九天门悬一道通。”
唐翊听得晕乎,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紧张地追问道:
“记住了吗?”
唐翊点了点头——话说她好像都已经点头成习惯了有没有?
陌生人十分放松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对方活了大半辈子就为了告诉唐翊这几句话一般。
“那就好,记住了,唐翊......记住了......”
这种临终托孤一般的语气是哪般?
唐翊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唐翊顿时汗如雨下:
“等一下!你究竟是谁?!”
但是她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
眼前的世界又开始模糊不清,嘈杂的声响席卷入唐翊的耳朵里。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