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死树中本来是一片被蚀空的空洞,但却被鸟妖衔来的泥土在树干之中拼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的形若树枝的道路。
银露口中的树牢在靠近树冠的地方,整体看上去是由密集的木刺锥拼成的圆球,只是这个圆球里里外外都是乌黑的尖刺。
组建成树牢的乌木原本都是巨树体内的毒素沉积最严重的地方,后来被他们搬到了这里,搭建成树牢。
于是任何被关进树牢的囚徒不是被锐利的尖刺重伤至死就是被毒性极强的乌木毒死。
当然,对于这些唐翊都是一无所知的。
唐翊最开始进入树中时脑中仍是混沌一片,任谁被一帮仇恨满心的妖怪狠狠撕了一番后都是这么个下场。
耳旁不断挂过尖利的风声,唐翊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上升,上升......一直升到了某个地方,唐翊感觉到抓着自己的爪子骤然一松,自己就从半空中落了下去,掉在了一堆坚硬的刺上面。
她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根与自己的眼球近到就要碰到的黑色木刺,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立刻就被身后的另一根木刺给蛰了一下。
唐翊扭头,这才发现自己究竟是身处于一个怎么样的环境中。
唐翊现在置身于一个圆球内部,而这个圆球完完全全可以说就是一个无数尖锐的三角木刺拼凑而成的黑色刺球。
木刺向圆球内外突起,以至于唐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从空隙间移动才不会被刺戳到。
唐翊极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减少身体与树牢接触的面积,但时不时地还是会与身旁的尖刺刮擦而过,她现在体力与法力均尚未恢复,也无力一直维持身体的紧绷,稍有放松就会被刺到。
“看样子醒了是吧?”
一个尖利的声音透过密不透风的树牢壁传进来,唐翊微微转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只看见一片乌黑。
“现在,如果不想再继续受太多苦的话,最好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干净。”
唐翊听完银露的问话,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非常正经地回答道:
“可问题是,我不知道的东西怎么交代干净啊?”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吸气声,紧接着唐翊就感觉到那些树牢上的刺猛地朝自己扎过来,在鳞片上撞出一声声闷闷的声响。
“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鬼话吗!还不给我......你做什么!.....银霜!我警告你......”
银露的声音突然被一阵羽翼拍打的声音遮蔽了,随后唐翊就听见外面又加进来了一个声音,与银露的声音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你用这么重的毒会杀了她的!”
“她害的我们族人死伤无数,这点毒算什么?!”
“先冷静下来,这蛇妖非同小可,进了树牢这么久都安然无恙......”
“哼!安然无恙?等我让她尝尝我的毒术后再看看她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吧!”
“姐!”
“闭嘴,我才是长老,你只需要听我指挥就是!现在给我闪到一边去,否则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不能保你周全。”
银露的声音把这句话吼完后,唐翊就没有听见另一个声音了。
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木刺与乌木中不断加重的毒素,本来只是木刺呈现出普通的黑色,现在唐翊都能感受到木质越发湿润,只要一接触到就会令她刺痛难忍。
从外面看,现在的树牢就像一颗巨大的海胆,只是这颗“海胆”上面的每一根尖刺都弯曲地纠缠在一起,看上去甚是怪异,不仅如此,每根尖刺都显得水亮油滑,就像是浇了一层黑油。
而这层黑油的来源,则是盘旋在一旁的银露。
只见她双翼展开,一缕缕乌黑色的气流就从她的羽毛间飘散出来,如同鬼爪一般扣在树牢上,慢慢地被树牢吸收进去,然后树牢就又多长那么几寸,颜色也更加润泽一些。
银露的弟弟银霜就停在不远处的一条横柱上,他旁边飞来一只黑鸩妖,看见银露后,那只新飞来的黑鸩半是一犹豫半是惊恐地开口问道:
“银霜大人,银露长老这样子......行吗?”
他是在这片毒林里出生的,在他印象中,一向都是风风火火,直爽热情的银露长老现在却如此疯狂地释放着体内的毒素,他以前从未见过银露如此骇人的一面。
银霜叹了口气:
“让她去吧,她也是被压抑了太久了。”
接收到后辈疑惑的眼神后,银霜放慢语调,安抚道:
“没事的,银露长老只是太生气了,所以需要发泄一下,等她发泄完了就好了。”
那只黑鸩听完解释仍有些不放心,但也还是点了点头,飞走了。
在他背后,银霜的眼神又变得肃穆冰冷起来。
他明白姐姐此刻愈发焦急的心情,因为他也一样,按理说,银露此刻注入树牢内的毒已经浓郁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就连她本人都未必能承受得了,寻常之辈沾之即死,就算是有修为的妖怪碰上了也会痛叫失声。
可他仍然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声。
那么此刻的唐翊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况呢?
漆黑无光的树牢中,唐翊已经不知不觉蜷成一团,如果唐翊此刻能看见自己,必然会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个蚊香吗?!
没错,此时已经盘成蚊香的唐翊对于外界的环境全然不知,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剧毒中,也不知道外面有两个鸟妖因为自己的一声不吭而越发焦虑,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于以一种神奇的状态之中。
这种感觉有点像她以前还是蟒蛇唐翊的时候,大雪天里,她躲在深深的洞穴中,带着吃饱了的肚子冬眠,虽然外面风雪肆虐,但洞穴里面却温暖如春。
她就这样静静地睡着,熬过寒冬,往往一觉醒来后,冬天就过去了,然后她就又出洞觅食,把空空如也的胃填满。
还记得在过去的梦中,她时常会想起很多东西,关于更久以前的过去,她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但是每次梦醒后,她就会讲那些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徒留下一阵阵迷茫的无措感。
现在,她应该不会忘了吧......
唐翊这样想着,轻车熟路地进入了梦境中。
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