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除旧岁,桃符更新年。
江信北这段时间没得睡一个安稳觉,在呵欠连声中,随着新年的鞭炮声响,江信北再也没能抵住困倦,踏踏实实地进入梦乡。
一觉起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已从窗外潜入,透过窗户格子,在楼板上投下斑驳的图影。
江信北骨碌下床,一把将弟弟江信楠弄醒,道:“信楠,起来了。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去打新年柴。”
江信楠“嗯”的一声,翻过身又没有动静,江信北将被子掀开,江信楠杀猪般地叫了一声“哎呀”,把被子再度拉上。
江信北道:“想睡,那昨晚就别玩这么晚才回来呀。”
说归说,江信北也没有再拉弟弟的被子。新年柴无非是讨个吉利,并非非去不可,强拉硬拽,讨取新年财的那份心意痕迹太重反而不美。
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横批:祥端云集
刘玉坤过年交给母亲五十大洋,该还的的账都已经还清,全家轻松,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似乎过往的一切拮据和辛苦恣睢,都只是为了衬托今年的顺利顺发。
昨天,大年三十夜一家老小坐岁计划家里的来年规划,正好吻合这副对联。
跟在四哥刘玉坤后面,刘雨秋想起昨晚的情景,心如鹿撞,小心肝砰砰直跳。以前总想着自己的婚姻能自己做主,那是一件多美妙的事情,今天真的要自己做主的时候,又觉得很茫然。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刘雨秋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但刘雨秋也没少去幻想过自己的未来,明知幻想是一种无奈的奢望。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想。昨晚四哥把庞振民吹得地上无双,天上少有。刘雨秋反而担心起来。如果自己看上庞振民,而庞振民看不上自己,情难堪,心难放,那还不如由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来得让人安心。
“四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我的事。家里做主就是。”
昨晚说得好好的,刘玉坤不知道妹子在想些什么,似乎想变卦,停下脚步,道:“阿妹,你放心,信北说了,这事先不让振民知道。如果他不是瞎子,自然会对你留下个好印象,信北再做些点拨。我看这事八成能成。四哥只是担心你看不上他。”
刘雨秋被四哥点破心思,一阵羞赧,咬着嘴唇。没有接话。
刘玉坤看着妹子难为情的样子,说道:“好了,我家六兄妹就你一个妹子,心疼都来不及,四哥不会害你,四哥只是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刘雨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心里犹豫,忐忑。脚步又一步不落地紧跟四哥。
只要是从家外拿回来的柴火都算新年柴,自然不排除往年砍好。放在山上晾干的柴火。有些人家,纯粹只是讨这个兆头。早早上山,随意砍几根柴腰成几节,用红绳子捆上,挑回家就成,前后不用半个时辰。
心诚则灵,江信北不想应付了事,吃过早饭,和庞振民背起柴刀上山,新年新柴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心意来得更真挚。
去年冬天下过雪,树枝打断不少,多数是干树枝。如果是平时,捡拾这些干柴是最理想的,但此时,江信北想的是砍一蔸大一点的条子树,一根就够。一根笔直的生柴,暗合一直生财之意。
大山里面这样的柴不少,江信北和庞振民好上选好,也没耗费多少时间。俩人一人一根,再砍了一根有丫的撑杆,右肩扛柴,左肩放撑杆,挑着生柴的后尾部,以减轻右肩负重。
分水坳三岔口有个凉亭,江信北与刘玉坤约好的,谁先到谁在等,不见不散。
“信北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到其他几个兄弟家去拜拜年?”
江信北道:“正月走亲访友,说来也应该。但我们恐怕不行,事情太多。过了今年,我们的事情大概也有了眉目。这样走亲访友,我们才会安心。”
庞振民:“那,县里,你也不去了?”
江信北道:“去,怎么不去?去县里拜年也是我们事情的一部分,过年不去,人家会怪我们不懂礼数的,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
两人说话间,山角拐弯处传来脚步声,江信北转头,却不是刘玉坤俩兄妹,而是瘸子木匠,扛着一根捆干柴,一拐一瘸地走来。
江信北招呼道:“瘸子叔,新年发财。”
瘸子木匠见是江信北,放下柴火,靠在凉亭柱子上,呵呵笑道:“新年发财,大家发财。”
瘸子木匠说着转身回走,江信北喊道:“瘸子叔,坐下来聊聊呀。”
瘸子木匠道:“好的,好的,我接婆娘就来。”
看着瘸子木匠离去的背影,江信北把昨天对刘玉坤说的话丢之脑后,说道:“振民,想老婆没?”
庞振民闹个大红脸,道:“我还小。”
江信北:“多大了?”
庞振民:“你不是知道吗,明知故问,十六多一点。”
江信北:“这不就结了,莫非你想二十六,三十六才想老婆?那时候,恐怕你想也没用。诶,振民,你们那地方十六岁就没有讨老婆生仔的,未必吧?”
庞振民:“有倒是有,但也不多。”
江信北道:“你不想?玩妹崽,你不想?快说,想不想。”
庞振民把头扭到一边,没有理睬江信北,江信北却不自觉,接着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成不成就看你本身,怎么样?”
十六岁,青春年少,花样年华。哪能不怀春?庞振民被江信北撩拨的心路泛起一阵涟漪,口中却道:“现在我和爷爷连个安稳的地方都没有,拿什么养老婆。”
江信北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还是想啰。”
瘸子木匠扛着一捆柴,后面跟着一个好看的妇人出现在视线里。庞振民张张口,却没有出声。
“信北,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江信北随口道:“没什么,随便说说。婶娘,你好福气哟,你也不怕累着我瘸子叔?”
见江信北拿自己开心,瘸子婶笑道:“信北。想老婆没,要不婶子教你一招?”
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同样的问题,江信北才问庞振民,跟着就被这美妇回问,庞振民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瘸子婶转头看看庞振民,说道:“信北,看来你想啰。八成你和你那兄弟就是在说老婆的事情了,说说看,是你看上了谁。还是你兄弟看上谁,看我能不能帮你俩一把。”
明知道自己有亲事了,瘸子婶还这么说,纯是那自己开涮,江信北自知不是瘸子婶的下饭菜,扭头看瘸子木匠,一脸的傻笑,满是幸福感。
江信北不由得有些嫉妒。瘸子木匠不过三十来岁,瘸子婶还小瘸子四五岁。从人才上看,怎么看怎么不般配。村里不少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偏偏人家俩口子蜜里调油。日子蒸蒸日上。
“诶诶,那个瘸子叔,你今年有空没,我想请你帮我做点事。”
江信北转移话题,瘸子木匠笑道:“信北,你和你爹都是木工好手,你就别拿瘸子我嘘毛火了。”
江信北称呼瘸子木匠为叔,只是瘸子木匠称江敬林为兄的缘故,既没有血缘,也没有沾亲带故,纯是村里的一般格式化称谓,加上年龄相差不是很大,平时诸如此类的话题在特定场合多是互相打趣,相互调侃,众人没有感到不适。
四人说笑间,刘玉坤和刘雨秋到来。
原本因为瘸子木匠在场,瘸子婶说话有所顾忌,开玩笑不能太过分,现在有了刘雨秋拢场,瘸子婶终于有了开涮的对象。
瘸子婶对刘雨秋附耳低声道:“秋妹子,相识不如偶遇,你看对面那小后生怎么样,要不要婶子帮你一把?”
刘雨秋心知肚明对面那人就是四哥说的那人,瘸子婶火上浇油,刘雨秋顿时脸红到脖子,头低到不能再低,眼角却飘向庞振民,心头突突直跳。
异性相吸,没有不错的,瘸子婶的声音再小,也能传入各人的耳中。
瘸子婶的话加上刘雨秋那一抹红晕给庞振民一丝惊艳的感觉,庞振民用眼角余光不断地打量对面和自己年相仿得妹子,朝那方面想归想,却也知道不那么现实,倒是坦然得多。
但即便如此,小小一点悸动还是如期而来,庞振民赶紧扭过头,怕对面妹子发现自己这么打量一个陌生女子,产生不良印象。
不断有人扛柴到凉亭歇脚,六人不好继续原有话题,也就天南地北地各说各话。
该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江信北起身离开,给人腾位置,
回到家里,刘贞很热情,给俩打来洗脸水。
不久江玉致带着自己的几个小伙伴前来拜年。杨卯几给每个小孩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外加几粒糖。
几个小屁孩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得了东西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玩,而是都眼盯盯地看着江玉致。
江玉致在伙伴面前夸口说,跟到自家拜年可以得钱,众伙伴被这句话吸引。现在,杨卯几没给钱,那意思是江玉致吹牛。
江玉致很受伤,把小手伸到杨卯几面前,道:“钱,三叔说的,拜年给新年钱。”
江玉致乖巧,目前,杨卯几也就这么一个孙辈,疼爱有加,却把衣裤兜翻转都没有一个铜子,只好道:“乖宝,你三叔在那,你跟你三叔要去。”
江玉致瞅瞅,兴高采烈地跑到江信北面前,脆生生地叫道:“三叔,拜年,钱钱。”
江信北呵呵地把江玉致抱着亲了一下,回房拿出几个铜子递给江玉致,江玉致似乎不领情,道:“还有。”
说着,江玉致指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伙伴。
西林壁没有给小孩打发新年钱的习俗,就算有人这么做,也只局限在小范围的血亲里,不会对团寨小孩图热闹的拜年行为。
江信北想想,新年大节,不想扫侄女的兴头,随即每人一个铜子发放出去。
得钱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最惬意的事情,几个小孩子高高兴兴地跑出屋去。
没想,这下子惹了马蜂窝,团寨的,外团寨的小孩,三三两两地跑来江家拜年,还等着要新年钱。
杨卯几疑惑,江信北一解释,才焕然大悟装,不由埋怨江信北,今天破这个例,后面还有多少小孩,给一个没给一个,肯定得罪人。
江信北呵呵笑道:“娘,这是好事啊,求都求不来。小孩子无非就是想买几颗糖,几个铜子就成,现在我们家又不缺这几个,打发,打发,发些小钱,小孩多了,对我们家来说,也就是大发财嘛。”
杨卯几一听,哟,还真是这么回事,好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