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农家基本没什么事情需要忙碌,日子相对清闲舒缓,但在初五之前,禁忌颇多,特别是初五日,俗称破五,送穷神,迎财神,走亲访友更是禁忌。如果不小心犯忌,讨亲友嫌弃,纯属自找不自在,怪不得别人。
初一上午打回新年柴,下午日子清闲无拘束,基本就剩村寨相熟人家相互拜访,或者到石家祠堂边的空坪聚集,玩牌,下棋,海侃,不一而足。
下午,伍郎雄,石顺东,江信山,刘玉成等相继来访后,江信北脑子再也清闲不下来。
过完初五,送走穷神,迎财神,才算过完年,喊年饭倒是没难么重要,但破五之后,乡下走亲访友多了起来,城镇里也都开门营业,开始忙碌起来,人们的日子渐渐走向正常。
那个时候再去拜年,虽然说没过元宵,都可以去,但江信北一怕给人添麻烦,二怕别人家的客人也多。把自己往人堆里放,人家还不一定有空跟你说上一两句话,也就起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算来算去,刘琦那里一定得去一趟,房家得去一趟,周凡家也得去一趟,陆奉明家好像也不能漏掉,江信北还想上溶洞滩看看柳安,日子紧得掰不开,至于赵元茂家和姚梦兰家,关系紧密,反而可以放开,随时都可以上门。
这些走访走了,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不走访,就好像在心里长了一个疙瘩,过年不去抹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踩到摔跤,副作用更大。
初七初八,瓜坪的事情得马上破土开工。这件事情牵扯到其他的所有计划。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新年的第一件大事。江信北一门心思想早点动工,早点出生意。早点收成本,也早点盈利。
但接着是元宵。元宵过后,张才景得婚期又到,相差都没几天,接着就出了正月,一切都回归正常。日子就这么一小块一小块地迎面扑来,江信北感觉到应接不暇。
这种年节的迎来送往,看着轻松无拘束,江信北却想着。有一个破五在中间横着,日程安排上就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江信北胡思乱想的时候,刘玉坤到来着请庞振民祖孙到他家过年。
排除想把刘雨秋许给庞振民这档子事,庞振民,江信北,石顺东四人成了结拜弟兄,庞振民能在江信北家过年,刘玉坤也该有所表示。
江信北:“我没什么,你还是去把顺东也约一下,我们几弟兄就在你家说说事情也好。”
刘玉坤:“好的。信北,那事你跟振民说了没有?”
江信北笑道:“船上不急岸上急,你妹子不急。你急什么。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杨五妹弄到手先是正经事。”
刘玉坤把自己弄个大红脸,道:“好,好,这事你记得就行,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去喊顺东一声,我们一起到我家去。”
说着,刘玉坤离开江家,江信北想想。觉得庞振民和刘雨秋的事情早点有个说法是好事,便去找庞老头。如果这事情确定下来。或许,今年的人手安排就会顺手得多。
江家上下对庞老头都很尊敬。想帮着江家做点事情,根本就插不上手,倒好像是江家的老爷,这让庞老头有受宠若惊,惶惶恐恐的感觉。
本来庞老头把自己定位为江信北的管家,谁知道庞振民忽然间变成了江信北的结拜弟兄,自己也在忽然间变成了江敬林的长辈。庞老头虽然为孙子成为江信北的结拜弟兄很高兴,但无法突破自己既定的观念,算得上是自己为自己画地为牢。
听江信北说给自己孙子相中一门亲事,庞老头几乎想给江信北下跪磕头。不过是半年时光,去年秋收之际,庞老头和庞振民还是走投无路的逃难者,转眼间就可以在南河地界落地生根,这一切都是拜江信北所赐,这份恩情怎会说都不为过。
没有理会庞老头那种有些狗腿似的态度,江信北没觉得自己是在向庞家祖孙施恩,也谈不上施恩,所有的事情,都只存在该做与不该之间的区别。自己有几斤几两,江信北还是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具备做别人老爷,主宰别人命运的能力和势力。
去年半年时间,如果没有庞振民竭心竭力地打理瓜坪的生意,也很难取得去年的收成,江信北不想亏待庞振民,也希望庞振民能好好地继续跟着自己做事,其他人,江信北说不上不信任,但起码用起来没庞振民放心和顺手。
以前,江信北从来没问过庞振民祖孙的过往,但今天问了,总不能让刘玉坤妹子嫁给来历不明的人家。
庞老头如实相告,江信北愣了愣,说道:“那就这样吧,你跟我爹娘商量一下,看看找个什么人做媒,把这事定下来。
今晚我和振民顺东要到玉坤家吃饭,选日不如撞日,吃饭的时候,我想把这事情挑明,反正今天他俩已经见了面,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以后遇到失散的家人,是回老家,还是就在南河落根,你们自己再做决定。”
庞老头心恸,语无伦次,说道:“不用到时候决定,只要少爷需要,我们全家都留在南河……”
江信北赶忙打断庞老头话头:“得,得,我不是少爷,我和振民是兄弟。”
江信北算怕了庞老头了,不过,庞家祖孙把他们和自己捆绑在一起,没有二心,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可以更为放心地把有些事情交给庞振民。
年节,能够喊客进家的,无论哪家总不会缺少吃的,也不在意吃什么,刘玉坤和石顺东到来,江信北和庞振民从家里带上一份礼物,四人便一起前往梅甘岭。
人的势利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性,无论什么时代。什么社会,什么人群。
对搞得比自己好的人家高看一眼,哪怕这种高看带着嫉妒恨。也丝毫不会影响热望的心理作祟。
对于搞得不如自己的人家,都会低看一眼。哪怕这种低看还带有一份同情怜悯,也丝毫不影响心理上的优越感,颐指气使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对于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家,说不上服气不服气,没矛盾就好,有隔阂,有矛盾,基本很难化解。
刘玉坤带着江信北石顺东和庞振民走进寨子。不少人跟刘玉坤打热情地招呼。这一点,这几天刘玉坤感受颇多。
刘玉坤和江信北石顺东结拜成弟兄的事情在西林壁没两天就传开,这事情本身不大,关键是刘家以前太穷。刘玉坤和江信北几个结拜,看得见的好处是今年刘玉坤家叫花子变龙王,一步登天,格外让人关注。
刘雨秋知道四哥去叫那庞振民来家里吃饭,心里既兴奋又惶恐。用欲语还休,欲拒还迎来形容或许过了,但那弯弯心曲却正是刘雨秋的真实写照。
今天在凉亭。刘雨秋和庞振民见面,两人没说过一句话。庞振民因为不知道是人刻意安排的一场相亲,但刘雨秋知道。心态就不如庞振民淡定。
刘雨秋不知道自己偷偷瞄了庞振民多少眼,越瞄,患得患失越发严重。穷怕了人,极度的不自信,回到家,刘雨秋还认为自己这么想是急着嫁人的表现,由此感到无地自容,但又忍不住地去想。
都是同村人,知根知底。但晚饭开始后,刘家老父母还是多次说了感激的话。江信北坦然受之。
细细计较起来,江信北觉得这没什么。本来也是这么回事,虽然自己并不把这当做支使刘玉坤的资本,但客观上刘家是因为自己才得以改变的。
当然,当刘家这样的话说多了,江信北还是泛起了小小的受之有愧的心思。
江信北知道,能够做成猫冲的这笔生意,其实刘玉坤居功至伟,其次是石顺东。如果没有这笔生意,去年的年,完全是另一个局面。如果按这样算,刘玉坤得到的是他该得到的,不欠谁的。
其实,刘家这餐新年饭,最主要的还是全家把关看女婿。
今天刘雨秋从山上回来,先是曾氏问女儿,后是刘家老爹问,然后大哥二哥三哥问,弄得刘雨秋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虽然明知道这是家里对自己的关爱。
穷人家的孩子,谈感情太奢侈了,嫁汉穿衣吃饭,才是第一要务。但刘家上下还是很紧张这事,除了三个大的说亲娶亲耽搁不起外,全家就只这么一个妹妹,如果妹妹实在看不上,那也不必草草嫁人遭罪。
刘雨秋不知道怎么回答父兄的问话,前前后后就一句“全凭家里做主”其中的心思,刘家父母看得明白,才算放下半颗心。
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喝酒上,一碗酒下肚,便开始吃饭。
刘雨秋自始至终都没有上桌子吃饭,倒酒,装饭,加菜,全程担任这桌酒席的全职服务生,只是接过庞振民的碗装饭,差点把碗掉落在地。
庞振民眼光不敢和刘雨秋直接相碰,一触即闪。
今天在凉亭,刘玉坤没有介绍,庞振民不知道刘雨秋是刘玉坤的妹妹。想起白天那一刹那的心动,庞振民觉得打自己结拜弟兄妹妹的主意似乎不那么好。
事实上,由于家庭背景和经历折磨,庞振民和刘雨秋的心思都很脆弱,都很害怕受伤。
直到吃完饭,江信北最终没有挑明自己的想法,无论怎么说,都觉得不合适,还是等媒人上门提亲来得干脆。
大伙聊了一会儿家常,江信北坐不住,说道:“今年的事情可能有点忙不过来,我打算明天和振民出山,玉坤和顺东最好是初五到长塘。我们一起在长塘租屋搞个破五开忌,也图个吉利,送送穷神,迎接财神。如果秋妹子愿意出来做事,玉坤可以把秋妹子带出去。”
这个自然是好事,秋妹子在家,也就是在家务上帮着,但家里的第一要务是赚钱。
江信北,石顺东和庞振民离开刘家,曾氏问道:“阿妹,你怎么想?”
刘雨秋洗碗,手不停,嘴中还是那句话:“全凭爹娘做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