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对江信北的话听得很仔细,听出几个意思。
江信北当初答应刘贞嫁给江信忠后,把长塘的山货生意交给二哥俩口子打理,但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长塘作为上联下通的一个节点,随着生意拓展,现在牵绊多了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些参与进来一起做事的和江信北有交情,不是和江信忠俩口子有交往。
这几个月,江信北基本没在家呆过三天。长塘的山货生意,那完全是江信北上山下乡,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别人不一定会买刘贞俩口子的面子,还在其次,有江信北主持,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倒是业务不熟悉,的确是个麻烦的事情。刘贞觉得,如果自己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打开生意的局面,举止失措,那也就失去了接手长塘山货生意的意义。
三弟的话里,其实还是想把长塘交给自己,刘贞想着,三弟现在事情多,长塘不交给自家人,交给别人,没道理。
不管怎么样,接手二成就二成,总比在家里弄几亩田,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大洋强,刘贞试着说道:“那,三弟,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二哥先经营那二成散货收购,等我们熟悉了,再说其他?”
刘贞分析很准,江信北说道:“二嫂,大概就是这样意思吧,以后,我对振民和庞爷爷的安排另有打算,长塘的事情反正得交给家里,不是你俩就是信楠。我想,二哥还是要和顺东他们几个一起做事。将来熟悉了,接手也就顺理成章,免得到时候摸不着头脑。所以,庞爷爷还得在长塘主持一段时间。在长塘,你和二哥有什么事情。多问问庞爷爷,其他的事情就要问振民。”
江信北说这句话之后,刘贞总算松口气。提着的心放下来。思考的角度跟着发生变化,原来还有点埋怨江信北说话不算话。现在想想,江信北的考虑比自己更细致,想得更远。如果,江信北没有多话就把山货店交给自己打理,自己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先。
“可是,我们都出去了,家里怎么办?”
江信忠一直没怎么说话,忽然冒了一句。
“你是想出去。就不回来了,还是想怎的?什么怎么办。”
江敬林这话有点冲,要不是因为石代娥的事情,江敬林对刘贞的做法早就提出异议了。江信忠该讲话的时候不讲,好处得了,又来这么一句,江敬林不由心里来气。
刘贞看丈夫被公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赶紧接口道:“爹,信忠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说,我们和三弟都在外面。平时难帮到家里什么事情,得想个什么办法,家里万一事情急起来。怎么办。”
“贞妹,这还不好办,我和爹娘,还有信楠在家里,平时也就是一些细磨工夫,人勤快些,也就过去了。再急再忙也不过抢种抢收时节,到时候,实在忙不过来。你们多拿些钱回来,请人不就得了?你们放心在外面赚钱就是。”
石莺倒是希望刘贞俩口子出去的好。这俩口子晚上动静太大。老是弄得自己心里发毛,好几次都是自己给自己解决。伴随一丝羞愧,反而失落的情绪更大,还是眼不见为静的好。
杨卯几刚张口插言,江信北抢了先,道:“这个自然,就算不是农忙时节也应该拿钱回来。其实农忙时节,我们应该是闲着,人肯定也要回来帮忙。”
说话间,外面慢慢变黑,江玉致回来了。
杨卯几把江玉致抱在身边,说道:“是应该多拿些钱回来,信北跟着也要讨亲了,你们看我们这房子够用不,至少得打扮一下,添个晒楼,多几件房间才行。”
杨卯几这句又把大家拉入家常的正常轨道,年夜饭不说这些,平时锣齐鼓不齐,更难说到,即便说到也是一句空话。光是准备这个事就得好几个月,又不是进园子拿菜那么简单。
江家没把庞家祖孙当外人看,庞老头自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建议道:“我看晒谷子耽搁工夫,是不是可以把瓜棚下的这块地用水泥硬化,倒是一个不错的晒谷坪。”
江敬林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碰到天气好,我们打谷子回来,直接可以倒在瓜棚下,你娘一个人就行,还不用到处去抢占地方。”
接下来,大家光顾着说话,都不动筷子,菜凉了。石莺拿去热了一趟,给喝酒几个添饭,喝酒的几个汉子意思意思也就放下碗筷,酒足,菜也吃了不少,饭量自然下调,没理由吃饱到撑着。
杨卯几抱孙女去洗澡换新衣,石莺和刘贞捡收洗碗,江信楠跑出去玩了,剩下四个男子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聊着,聊到江信北的亲事上。
江敬林对江信北越来越满意。
江敬林四子一女,只有江信北像带徒弟一样带着。江信友和江信红年岁相差不大,那时江敬林年轻,要找钱养家,少有在家,对俩儿女输于管教。江敬林对江信友和江信红满意,完全是因为长子长女最能体会父母的艰辛,早早地承担起家里劳作。等到江信北长大,江信红江信友完全能够承担起家里家外所有的事情。江敬林松活下来,一门心思把对江信友江信红的亏欠一股脑地补偿在江信北身上,等到江信楠长大,江敬林带着江信北跑山打猎,外出做木工,对江信楠心有余而力不足。
算来算去,最亏的还是江信忠,前面有哥哥姐姐挡着,父亲关顾不到他,后面有两个弟弟接着,还是轮不到他。
江信北开始打算做山货的时候,江敬林相当不看好,似乎还认为江信北有些不安分,不务正业。后来之所以改变态度,是因为江信北从来没用家里的一分钱去做山货,江敬林也就把江信北所做权当是儿子花时间买教训。没想到事情还真如江信北说想的那般发展,那以后也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你丈爷佬真的买个宅院当姚梦兰的嫁妆?”
江敬林对姚季宗这般出手阔绰,感到不同寻常,似乎不大可信。
江信北道:“当然,宅院我都去看了,本来打算年前打扮一下,没空,只好空在那。”
江敬林道:“是你丈爷佬告诉你的?”
江信北:“那倒不是,是梦兰告诉我,是她向她爹要的嫁妆。”
江敬林呵呵一笑,道:“这倒是可能,女生外向,果然不错,你这媳妇要得下。”
江信北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梦兰她爹只她一个,偌大个姚家庄,难不成他还带得走?不留给梦了留给谁?不过……”
江敬林:“不过什么?”
江信北“……”
江敬林:“你多大了?说话都说不清楚。”
江信北知道无法瞒过去,讷讷道:“梦兰说,好像她爹想要我上门,可我没答应梦兰。”
江敬林:“什么?你真没答应吧?记着千万不能答应。要说,就要你丈爷佬亲自上门来跟我说。”
江信北道:“可梦兰说,是你答应她爹的。”
江敬林给噎了一下,当初自己是说过这话,姚季宗嫁一个女儿给江家,江家嫁一个儿子给姚季宗。
两父子一阵急如星火的对话,让庞家祖孙显得无所适从。听不是,不听也不是;插言不是,不插眼也不是。
恰好杨卯几抱着江玉致出来,听到“上门”两个字,问道:“谁上门?”
江信北道:“没有,我没答应去姚家上门。”
杨卯几眼珠一瞪,说道:“你敢,你要敢在我面前说这俩字,你永世别进江家大门。”
见奶奶发火,江玉致瘪着嘴巴,庞振民赶紧接过江玉致,道:“阿妹,闭上眼睛,然后,看看叔叔给你什么?”
江玉致左右转转,依言闭眼,庞振民伸手进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在江玉致手上,说道:“现在,你可以睁眼看看了。”
江玉致睁眼看是红包,笑了,道:“奶奶,压岁钱钱。”
杨卯几伸手去抱江玉致,江玉致一让,伸手道:“奶奶,钱,压岁钱,给我。”
这下把杨卯几惹笑了,“钱就知道要钱,找你爷爷要去。”
江玉致得了一份想要两份,在坐的一个个讨要过去。
除了杨卯几没给,庞老头,江敬林,江信忠,江信北老老实实地给钱,江玉致拿着压岁钱去找石莺,边走边喊:“娘,娘,压岁钱……”
不小心,“啪”地江玉致一跤摔着,把钱洒落一地。
忍了一下,江玉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江信北赶紧上前,把江玉致抱起,说道:“阿妹别哭,三叔明天给新年钱,那你要跟三叔拜年哦。”
江玉致泪痕未干,收住哭声,使劲地点点头。
石莺出来,接过江玉致,替她把泪痕擦掉,哄着孩子,两母女一起弯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钱。
红包破损,掉落几个大洋在外,里面还有十多个,石莺转身对江信北道:“三弟,哪能给这么多钱给小孩子,诺,收回去。”
江信北道:“大嫂,这是振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就是,哪有送出的礼,还回收的道理。”
石莺转身把红包递给庞振民:“振民老弟,你要这样,以后叫嫂子怎么还你的礼?你还是收回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