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瑶公主和孙太医就如同两个跟班一样,急急忙的拉上窗帘、关上门、点燃蜡烛。
龚太医在叮嘱完后,便就着昏黄的烛光为杨勉把起脉来,良久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公主,杨公子以无大碍,自他受伤以来,前期治疗是得法的。现在杨公子以苏醒,往后仔细调理,应该短时间内便能恢复。”
孙太医听后,他接过话题:“公主,杨公子卧床日久,身体的骨骼和肌肉难免会出现僵化和萎缩这种情况,现在就是要每天给他按摩、活动关节,这样才有助于他身体的恢复。另外,杨公子刚刚醒来,眼睛受不了强光,刚才龚太医叫拉窗帘、点蜡烛便是为这事,这个事情应该二到三天便能正常。还有就是,杨公子现在也不宜过多说话,过多说话,怕是会伤到嗓子的。”
“谢谢两位太医这些天来的辛苦,请受世瑶一拜!”世瑶公主说完,便盈盈的拜了下去。
孙、龚两位太医见了,他们哪敢受公主大礼,忙侧身让到一房,嘴里同时说道:“公主,这可使不得,这不是折杀小臣了吗?”
“二位太医当得世瑶这一礼的,只是杨勉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龚太医想了想,便说道:“公主,杨公子初醒,这段时间当吃青菜叶稀饭,不要吃其它那不易消化之物,这样也有利于保护他的肠胃,另外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了。”
“那如此便好,我这就安排下人去做。二位太医想必也累了,请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时我自会安排人通知二位的。”
“那老夫告退。”
世瑶公主待到两位太医离去后,方才坐在杨勉床边,看着他那半眯着的眼睛,知道他是刚刚醒来时,还有些不敢接触光线的原因。世瑶公主把他的手臂拿起放在床边,便为他按摩了起来。这些天来,世瑶公主心里所有的牵挂、担忧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她此刻心情宁静,安然,自己的良人已醒,那也就不必做小女儿态了。
杨勉醒来后,脑子里还是昏沌一片,他此刻正在努力回忆着醒来以前发生的一切,只是越是想回忆过往一切,越是引起脑中一阵阵抽痛,他在尝试过几次后,便主动的放弃了。他用半眯着的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人是世瑶公主,他才用嚅嗫的声音问道:“公主,你怎么在这里?我又是在哪里?”
世瑶公主此时正在为杨勉按摩着手臂,听见杨勉问起,便回答道:“杨郎,太医说,你现在不要过多说话,怕伤到嗓子,等你能正常说话了,我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的。”
杨勉听了,便眨了眨眼,示意知道了。他此时的眼睛睁开得大了一些,盯着世瑶公主的侧脸,眼中真情流露。杨勉自今天醒来后,虽然大脑混沌,身不能动,但当他看见世瑶公主时,便也能明白,自己这是出事了,他现在最不明白的是远在苇泽关的世瑶公主怎么也来了。
世瑶公主抬起头来,见杨勉痴呆的看着自己,她便嫣然一笑:“杨郎,你现在不要想太多,等你身子好些了,我自会告诉你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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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勉还没有醒来,你就不要进去了,以后也尽量少来,最好不要来。”
夏彤冷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谢文姬。谢文姬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后,脸上也有一些肉了,皮肤也变得红润起来,就是这样的一张桃花脸让夏彤见了,心里非常的不爽:这就是一张比狐狸精还狐媚的脸,这样子的女人,怎不令她这个忠仆为世瑶公主担心?在夏彤的心里,这娇媚如狐的女人,怎么能和公主分享一个男人,自己定是要棒打这对野鸳鸯的。
世瑶公主和谢文姬的外貌、气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种类,世瑶公主是属于那种:英姿飒爽、高贵中也给人一种凛然之气的气质,加上她棱角分明的外貌,这种气质中少了温柔可人的一面,倒是把一个女将军、女强人的形象表露无遗;而谢文姬则属于那种江南美人、气质婉约的类型,再加上她那自带微笑的桃花脸,确实对异性有很强大的吸引力,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不想一亲芳泽呢。
“我就进去看他一眼,不会久待的。……嗯?什么是要少来?什么是最好不要来?……杨勉是我的未婚夫婿,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谢文姬说到最后,情绪激动的摆了摆手,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你闹什么闹?是叫你少来!”夏彤作为世瑶公主的贴身婢女,年少时便陪着世瑶公主经历过战阵,她哪把谢文姬放在眼里。她毕竟公主的贴身婢女,那她也有她的骄傲,俗话说:宰相门前还三品官呢,那她作为公主婢女,那又该是几品官?夏彤见谢文姬声音大了起来,她也跟着大声的回答着。
房间里,世瑶公主此时正和杨勉眉眼含情的四目对视呢,在如此暧昧的环境里,本是让人霍尔蒙飙升的时刻,门外的争吵声不合时宜的传了进来。世瑶公主听了,眉头便蹙了起来:“杨郎,你且休息,我去看看便来。”世瑶公主说完,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要吵!……呃,李叔,你们来了,请进吧!……杨勉醒了,你们不要大声喧哗。”
因争吵声把从爱河中拉回来的世瑶公主,心里难免有怨气。她刚说完“要吵”,准备接着说“滚远点”时,就看到站在远处的李保根、空空儿和孙媚儿,忙改口请他们进去了。
李保根听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就带着谢文姬和孙、空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叔,你们来了,……”杨勉声音微小,脸上带着病态的白色。
“二蛋,你终于醒了啦。”
李保根看着床上仰坐着的杨勉,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叔,没事了!你这么远还来看我!辛苦你了!”
“二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你现在醒了,就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叔,那是。甄讷、甄柔这段时间就拜托您们了。”
“你就安心养伤吧,两个孩子都住我家里,我们给他们说,你在江都有大家要忙,过段时间就回家。”
“谢谢您们了!……那个文姬来了吗?”
杨勉刚刚苏醒不久,身体机能还没有恢复,说话嘶哑还有些含糊不清。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对话声外,并无任何的杂音,旁听的众人还是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谢文姬站在杨勉床头的侧边,也是杨勉的视角肓区,在听了杨勉的声音后,忍不住用手掩在嘴上,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一刻她是高兴的。——喜极而泣!她把“泣”给控制住了。
“呃,谢姑娘,你过来。”
李保根进来时,只顾着看杨勉,现在又只顾着和他说话,听到杨勉问起谢文姬,这才忙叫谢文姬过去。他随着也站了起来,朝门外努了努嘴,示意空空儿和孙媚儿和他一道出去。世瑶公主见了,略顿了顿,也跟着出去,走到门口时,并关上了门。
“杨…郎!……你受苦了!”谢文姬抓着杨勉的手,口带哭音嚅嗫着说道。
杨勉此时呆呆的看着谢文姬,眼泪顺着脸颊两旁无声滑落,他想用手去抱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可那僵硬的肢节就是不配合他的想法。
“你瘦了!……谢谢你的牵挂!”杨勉也是嚅嗫着说出这几个字。
………
门外不远处,一棵需要三、四大汉才能环抱住的大树下,世瑶公主和李保根等人围坐在一个圆石桌周围,石桌上放着几杯清茶,一盘糕点,世瑶公主有些心不在焉的与李保根等人闲聊着。
“公主,这谢文姬是个苦命人啊!年纪轻轻的,就父母双亡,她经营一家酒楼,养活一大帮子人,真的不容易啊!”李保根说起谢文姬来,也是感叹连连。
“叔,她这些情况我是不了解的。”世瑶公主随口敷衍。
“哎,她酒楼前些年生意并不好,只能是勉强维持罢了。……她在去年认识了二蛋以后,生意才有了起色,二蛋这么算来,还是她的贵人呢。”
“喔?叔,她认识二蛋后,生意就有起色了?你老详细说说。”
世瑶公主刚才一颗心一直放在屋内那奸男淫女身上,“这是她对杨勉和谢文姬下的定论”有了这个定论,才对李保根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听这谢文姬认识杨勉后,生意还有起色了,难道那杨勉还精于商贾之道?
“哎,这话说起来就扯远了,……二蛋最先只是卖酒给谢姑娘,那时的桃花酿可是一杯难求啊,从那以后,谢姑娘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好。……今年几月?搞不清了,二蛋又教会了谢姑娘做火锅,这火锅推出后,谢姑娘的生意那是爆棚啊,原来只经营二层酒楼的,现在都是四层了。”
“……就在前一个月,二蛋又把那葡萄酒交给谢姑娘独家售卖,当初听说谢姑娘还不看好这葡萄酒的,可那二蛋见了,气得当场就吟诗一首,听说当场就把谢姑娘给吓住了。哈哈……这个二蛋也是怪,你拿什么吓人不好,偏要吟一首诗,就他上那几天的私塾,怕是他那诗不是吓着谢姑娘,而是气着谢姑娘了。哈哈……哈哈,哎,这个家伙!”李保根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这二蛋有趣,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一阵,便又说道:“谢姑娘可能是气二蛋拿歪诗气自己,就赌气把那葡萄酒给拿出来卖,并且收费十两银子一瓶,听说是二蛋定的价。可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好,好像现在又要限供了。……”
“啊……他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跟我说一声!……这个负心汉。”
世瑶公主此时听李保根这样一说,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酸楚难言。杨勉给她的那几封信里,除了一些日常琐事之外,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逗自己开心的怪言怪语,一点儿关于他给谢文姬做这些事的消息都没有。——杨勉还给她写了一首诗?
世瑶公主想到这里,脑中便冒出杨勉信中说借花献佛送给自己的那首词“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词作虽说是写牛郎织女,而又何尝不是我与他。千里迢迢,相见难。就是相见,短短几日相处又要分离,怎不是“忍顾鹊桥归路”?难道我们只能是心里思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二蛋,我虽是公主,身份高贵,但我也是如你口中的庸俗之人,“高雅”我装作难受。我们两情若是久长时,我偏要朝朝暮暮,我这庸俗之人要防着你又去勾三搭四。——渣男。世瑶公主想到最后,在脑中给杨勉加上了他给自己信里那个笑话中所谓的“渣男”。
石桌周围几个人,满是好奇的看着世瑶公主的脸色变化:她时而愤懑、时而平淡、时而笑容怪异。李保根见了,心里不禁想到,该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刺激到她了吧?
世瑶公主正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当她最后想到“渣男”二字时,便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出来,当笑出来时,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忙抬头一看,却见众人正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李叔,你说杨勉给谢文姬写了一首诗?可纪得诗句?”
“唉,我哪里懂这些,也只是听二蛋说了那么一嘴,他说了后,还傻笑了好久!”李保根说到这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在他心里,就算二蛋写的是打油诗,那也是诗啊。
坐在一旁的孙媚儿说道:“公主,我记得诗句。”
“呃,那你吟来听听。”世瑶公主来了兴趣。
“ 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孙媚儿可是张口就来,毫不拖沓。这首诗对她来说,早就记得滚瓜烂熟,她要回山寨念给纪无双听的。
世瑶公主细细品味这首诗所表达出来的意境,想着想着,眼眶竟有些泛红。想得一阵,便站了起来,背着手缓慢的朝着石桌的反方向而去。世瑶公主最先品味出的是军人那种豪放旷达、视死如归的悲壮情绪。——她而后又联想到那葡萄酒是谢文姬独家售卖,这葡萄美酒不是暗指谢文姬吗?……哼,这个死二蛋,等你身体好了,让你天天品那葡萄美酒;可后面几句不是暗指自己吗?……这么看来,他还算有良心,在这首诗里他也是用心了,能把两个人写在一首诗里,他真是一个砍柴郎?只是心灵手巧能弄些奇技淫巧?还是这诗又是他借花献佛?……哪有这么巧的事,别人写的诗能契合在我和那谢文姬身上?世瑶公主心性不管有多坚韧、果决,但她始终是个女人,有人曾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想象力最丰富。
看来冥冥中有不可知的力量在相助杨勉,本来他无意中吟出的凉州词,被世瑶公主那天马行空的脑回路一番解读后,竟然坐实他是“原作者”的身份。
世瑶公主面含微笑的快步折返回来,向孙媚儿问道:“这首诗可是他所作?”
“我听谢姑娘讲起,听说是一老人所作。”孙媚儿如实回答道。
“呵呵,我知道他是借花献佛。……他一个砍柴的、卖酒的、做水车的,能作出这般诗来?”
世瑶公主现在不知道是该喜该恼,这个二蛋为什么要藏拙呢?你藏拙就藏拙嘛,为什么要瞒着我呢?等你身子好了,我让你给我藏拙!
“想来也是。”孙媚儿随口附和着。
孙媚儿哪知世瑶公主的想法,只是听她话音,似有恼怒。世瑶公主这样的行为在和孙媚儿这些天的所见联系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这无疑就是一个:喜怒无常、嚣张跋扈的女人。——自己回山寨后定要把这一切告诉寨主,想来,日后杨勉和这样的公主生活在一起,必是没有好日子过得,自己当劝寨主早日抢了那杨勉上山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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