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一个女子送了出来。
那女子虽上了年纪,眼角染上些细纹,但仍旧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可以看出,年轻时必也是一个美人。
刘广汉只看了一眼,就垂头躲开了视线。
对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来说,长时间盯着她们瞧是种冒犯的行为。
好在,那女子也没跟张氏多说什么,笑了笑,就继续关上了门。
张氏浑身不自在,有些僵硬的走到刘广汉身边。
刘广汉问道:“陈娘子可还好?”
想起在里面看到的情景,张氏不由咽了口口水:
“好、好,陈娘子还醒着,刚吃了一碗汤饼(注:汤饼即面条。),说有她三叔母和婢女帮忙,就不麻烦我们了。”
“哦,哦,那就好。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诸位郎君如果有什么需要,便差人来找我。”
“多谢老翁,老翁慢行。”
刘广汉带着张氏越走越快,直到回到家中关上门,张氏才双腿一软,向地上委顿而去。
刘广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自家新妇的胳膊,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给她倒了碗水,道:“瞧你那点出息,有那么吓人吗?”
张氏抖着手喝了一碗水,心口的狂跳才稍微压下去一些。
“你是不知道,里面那位娘子那通身的气派,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她看我一眼,我就想打哆嗦。
还有那些个......那些个婢女,该怎么说呢?”
张氏苦恼的皱起脸,忽而双眸一亮:“就像被训好的鸡崽子似的,让往东决不往西!
只要那位娘子一个眼神,她们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张氏再次回想起那场景,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但内心深处也有些羡慕。
“你说,楚大郎家中究竟是什么背景啊?我们村里这些年虽然也没欺负过他们,但冷落排挤总有,他会不会记仇,报复我们啊?”
张氏越说,心中越慌。
不自觉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楚大郎夫妻两人。
楚大郎是男子,她与其交往也不多。
至于他的新妇陈药娘,因着陈药娘的父亲,她平日里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倒是也没有欺负辱骂过她。
这样应该不算得罪过她吧?
“别胡思乱想,楚大郎不是那样的人。他若真对我们有所怨言,刚刚他叔父就不会对我们这般客气了。”
刘广汉吧嗒吧嗒抽着自己种的旱烟。
其实他心中也还慌着,需要抽口烟压压惊。
烟雾缭绕中,他倒是慢慢将事情捋清楚了。
心中惊慌也散去。
安慰完自家新妇,他将烟斗在门框上敲了几下,将里面的残渣倒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厚重的黑色阴云从南边快速接近,天光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
以他多年经验,待会将有一场大雨。
他想了想,回头喊张氏:“孩儿他娘,将家中蓑衣拿出来。”
“你要蓑衣作甚?春雨忒冷,还是别冒雨出去了,回头再冻着......”
张氏虽然嘴里念叨着,却已经转身去了杂物间给他找蓑衣去了。
刘广汉听着她的唠叨,也没有不耐烦,还开口解释了一句:
“楚大郎叔父他们来得匆忙,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给他们送几件蓑衣,也算尽点心意,等会儿我再去其他人家中借几件,下雨前就回来了。”
张氏一听要借给那些贵人,登时闭了嘴,将那件旧蓑衣放到旁边,取出一件新的,递给了刘广汉:“旧的怕贵人嫌弃,我知道还有几家有买新蓑衣,你去他们几家借......”
接着,张氏就将那几家的名字一一说给刘广汉听。
刘广汉默默听着,等她说完,才带着新蓑衣匆匆出门了。
他们平州自古苦寒穷困,家中能买得起新蓑衣的,家庭条件都不错。
再加上,刘广汉是村长,因此蓑衣借的很顺利。
同时,这些人也知道了楚大郎家里来的贵客的消息。
他们有的心中忐忑,想借机修复下关系。
有的则想去观摩一下贵人长什么模样。
最后,刘广汉身后跟着七八个汉子,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到两件蓑衣。
楚琮见刘广汉又回来,还带着几个大汉,也不由心中疑惑。
连忙上前接待,只背在伸手的手却给部曲门打了一个戒备的手势。
部曲们握紧刀柄的手缓缓收紧,双眸更是紧紧盯着来人。
跟在刘广汉身后的几人第一次见这种架势,浑身顿时僵硬。
连之前想趁机跟贵人搭上关系的,都不敢上前了,僵笑着看村长跟贵人交谈。
刘广汉将来意一说,楚琮立马感激的拱手:“吾等正为此发愁呢,老翁此举可是解了吾等燃眉之急啊!请受琮一拜!”
刘广汉忙手忙脚乱的将人扶起来:“不敢不敢,能帮上郎君就好。”
说完,刘广汉示意大家将手中的蓑衣送出去。
那些跟在楚琮身后的部曲们,也在收到郎主的命令后,上前将蓑衣都接了过来。
见事情了结,刘广汉便带着人走了。
等人走远,楚潇不解的问道:“父亲,我们明明有蓑衣,为何要收他们的?”
楚琮叹了一声:“飞羽他们以后还要在此地居住,不好与他们闹的太僵。”
言下之意,为了飞羽,才给他们几分薄面。
闻言,楚潇竖起一双英挺的眉毛:“飞羽阿兄还不愿与我们回去吗?”
楚琮看了一眼房内:
“你飞羽阿兄是重情重义之人,他若回去,族中必定会逼他休妻再娶。
你阿兄不愿。”
楚潇也跟着看向房内,眸光复杂。
他这位阿嫂出身平民,身份确实低了些。
可她父亲却也切切实实于阿兄有救命之恩。
这便不可随意处置了。
“而且,他现在回去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当年他为什么会被拐走,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就算他回去了,谁知道又会遭受什么。”
楚琮说着, 又叹息一声。
民间有句俗语: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他大兄自另娶了新妇,便事事都听新妇的,琴瑟和谐,又有小儿环绕膝下,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怕是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在外面吃苦流浪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