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琦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冷笑,手却再度翻开账本,眼神如炬般锁定在其中一页,然后高声道:
“钱大人,你听好了。”
“永昌十一年,又是秋天,礼部采办了祭天用的锦缎。”
他稍稍停顿,环顾四周,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便继续说道:
“账上记录,采办上等云锦四十二匹,每匹作价八两七钱五分,总价三百九十七两五钱。”
“中等蜀锦五十六匹,每匹作价五两二钱三分,总价三百一十二两八钱八分。”
“下等杭锦七十三匹,每匹作价三两四钱六分,总价二百七十二两五钱八分。”
“这三种锦缎,最终汇总的总计金额为九百八十二两九钱六分。”
“然而,经我计算,上等云锦的总价,实际上是多算了三十两。”
“而中等蜀锦和下等杭锦,则是都多算了二十两。”
众人一听完董琦的话,就忙去看钱埭的反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董琦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惜,他们在钱埭脸上看见的,却是一副一脸不屑的神情。
此时,只有钱埭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想的是——他的账本可能白交出去了,因为这黄昊派来的账房先生也不行啊,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哼哼,我说你也太瞧不起本官了吧?”
“如果我真做了假账,我会做得这么明显?直接更改计得之数?”
董琦闻言,却是不置可否,他看着钱埭,认真地问了一句:
“钱大人,你当真以为,这作假手段很明显吗?”
问完钱埭后,董琦又毫不停留地继续说道:
“如若以户部当前的算数水平,来计算这采办锦缎的账目,其实相当复杂。”
“锦缎的总价,需用数量与单价相乘。”
“然而,这三种锦缎,数量不是整十数,单价又是几两几钱几分银子。”
“那么这每一项计算,如果不管微数,那就是两位数与三位数相乘。”
董琦口中的微数,其实就是“小数”的意思。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几两几钱几分,可以转换成几点几几,不管微数的话,就成了一个三位数。
“这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来了,让他单独算这三种锦缎的总价,他也得花个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得到答案。”
“更何况,这还是藏在一本这么厚的账本之中。”
“而需要用到两位数和三位数相乘,在这本账本之中,又何止几千?”
钱埭闻言,倒也明白了董琦的意思,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还有这种手段。
难道,这是他手下的人干的?
刘契见状,虽然不知道这个董琦说了一大堆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该他说话了。
“钱爱卿,你可还有话说?”
钱埭一听刘契开口,心中立马就微微一震,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说辞。
“陛下,这可能是微臣的下属,心起贪念,然后将账本做了假,贪墨了银子。”
“还请陛下治微臣监管不力之罪。”
说着,钱埭又跪着,将头磕在了地上,也不抬起来。
董琦见状,心想这个钱埭还真是嘴硬,本来一个滔天大罪,硬是被他说成了一个小过错。
“陛下,这本账本的作假之处,绝不止一个锦缎采办。”
刘契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董琦接着说。
董琦见状,又开始翻起了手中的账本,每翻一页,他都有一句话要说。
“永昌十二年夏,工部治淮水,采办两千斤铁锭,虚报三百八十六斤。”
“永昌十二年冬,礼部祭器,鎏金烛台单价多算四钱。”
“永昌十三年春,兵部马政,死马充作活马核销!”
董琦每说一句,语气就凌厉一分,但其声音的穿透力,却丝毫不减。
朝堂众人,更是不少数都被惊出了冷汗,因为按董琦这么说下去,他们就怕在董琦的某一句话中,能与自己扯上关系。
毕竟,在官场多年,想保持个清白之身,那可是难比登天啊。
“永昌十四年,光禄寺采买鹿茸,短秤一百五十斤。”
“永昌十五年,太仆寺修车费,重复记账五次,同年年鸿胪寺接待使团,虚开八百两席面。”
“永昌十六年。......”
......
朝堂众人,就这么等着董琦把手中的账本翻完,听着那一声声如雷贯耳的罪证,着实是一种煎熬。
还好,等董琦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后,他们也没有听到有关自己的事,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暗叹了一声,运气不错。
其实,不是他们运气不错,只是黄昊对董琦有过交代——这次目标是钱埭,其他人暂且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