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而这两个人,一个太过犹豫,一个太过在乎对方,于是一天拖一天,磨磨唧唧,没完没了。
他们倒是不急,可把围观的人急得要去了半条命,实在是需要有人在他们背后,给这两个浪费时间的家伙屁股上狠狠补上两脚。
即使出了这个看起来不算太好的点子,劳伦斯也相信安比里奥一定会保护好米歇尔的,自然没有太在意春日集会上,那些年轻的‘狂蜂浪蝶’会引来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劳伦斯对安比里奥的信任指数太过高了。
又轮到了手不得劲的日子,但是安比里奥还是坐着轮椅出门,他真正决定好的东西,很少会去改变,虽然主要原因是懒。
结果上马车前,卢西弗笑得一脸贱兮兮地往他手里塞了两条手绳。
米歇尔刚想问这玩意儿干嘛的,就看到对方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小混蛋,逃跑的速度倒是一天快过一天......不对啊,就这么两根绳子,他逃命一样的,干嘛呢?!』
带着满肚子疑问,米歇尔和他的新型可折叠式轮椅,还有安比里奥一起上了马车。
要求把轮椅做成折叠式,就是因为之前安比里奥带他去斗技场时,整把轮椅带进马车里太不方便了。
回到家里后,米歇尔特意向地灵们要求,能不能把轮椅做成折叠式的,又大概描述了哪个位置和哪个位置是可以折叠的。
经过这么一趟,原本如同看宝贝一样看他的地灵们,眼神摇身一变,用看待他们祖宗,还是显灵祖宗的目光,直愣楞地看着米歇尔,愣是把他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不过折叠技术,还得是扛得住反复折叠上百成千次,显然比单单做一把轮椅要废功夫多了。
半个月后,成品才姗姗来迟,却令米歇尔满意至极。
美丽的精灵,脸上露出毫无一丝遗憾的笑容,让几乎整整消瘦了一圈,甚至开始凸显身体线条的地灵们,都感到了心满意足。
然后,所有地灵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轰隆隆倒下了一片,接着鼾声此起彼伏,竟是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就地睡了起来。
米歇尔颇为苦笑不得,大冬天的,也不好让他们就这么大咧咧地躺在自家花园里睡觉,只好让安比里奥把人都抱回他们搭成前来的马车上,让马车夫送他们回去。
至于轮椅,自然是留下了,这是米歇尔拥有的第三把轮椅了。
『感觉以后可以把它们排一排,轮椅的进化史......』
坐在马车上,闲极无聊的米歇尔摆弄完了轮椅,又开始看着卢西弗塞给自己的两条手绳。
现代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春心荡漾的时间,自己也研究过手绳的制作,太难的不会,但是一些比较常见的编制和打结方法,也懂那么四五种。
米歇尔手里的两根手绳,用编辫子的方法做成手绳主体,再配上抽线活结。
这是很简单的样式,做得也还算精致,一根银白色,一根纯黑色。
看着这怪异的配色,米歇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往安比里奥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对方痴痴看着自己的目光,和标志性的傻笑。
狠狠瞪了那头大黑熊一眼,米歇尔下意识握紧掌心里的手绳收到了背后,闭上眼,作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能感受到那死不悔改的专注目光,想躲远点,可马车厢里就这么点大,怎么避都避不过去。
不知不觉,耳根子又不争气地悄悄红了一角。
马车在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即便如此,待在马车内的两人依旧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喝彩声,以及无数洋溢着青春与快乐的笑声。
太过热闹的动静,让米歇尔迟疑,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虽然自己的确不喜欢出门,却不代表他不喜欢热闹。
这是一个有些矛盾的观点,却是他的真实状况。
可因为身处现代的时候,不管再怎么热闹的场景,都只有他孤身一人,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不想看到周遭人同情的目光,也不想看到其他人快乐的表情——那些都是和自己位于不同世界的事物。
于是热闹和出门,从此高居于米歇尔‘不需要的存在’清单上的第一名。
“来。”
一只大手伸到米歇尔眼前,黝黑的肌肤上,可以看到各种细小的伤痕,以及发硬凸起的老茧。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米歇尔将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搭了过去,被安比里奥以不会伤害到他的力道,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滚烫的温度,从两人相连的手心一路传了回来,直往米歇尔脸上窜,带着某种惊人的高热,将本就美丽的脸庞渲染地更为生动。
『奇怪......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这么紧张......』
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临阵欲逃的胆怯渐渐被米歇尔抛诸脑后,直到对上几十双瞪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眼睛,他才有些欲哭无泪。
『幸好是坐着轮椅,手脚都要发软了啊......』
出门的时候,米歇尔本来是想问劳伦斯要一件斗篷的,结果被对方狠狠批评了一番,大约就是一些‘堂堂大公在自己领辖范围内还如此畏首畏尾实在太过丢人’之类的言辞。
被唠叨得迷迷糊糊,等米歇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府邸门口,代替不见踪影的劳伦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的安比里奥。
可以用来掩盖外貌的斗篷也没了,留给他防身的,只有出门时卢西弗塞过来的,两根连手心都填不满的手绳。
『现在要怎么办?』
没等米歇尔做出什么举动,好充分表达自己对于身处这种境地的尴尬,一朵有着浅绿色的长长花茎,形如茉莉一般的淡粉色花朵,突兀地被递到了他的身前。
站在他跟前的人,鹅蛋脸上有着浅褐色的小片雀斑,棕色的头发梳成两根长长麻花辫,上面缀满了零碎的白粉色小花,穿着一件八九成新的黄色连衣裙,还系着白色的半身围裙,是一位十分普通的平民少女。
少女显然很是激动,晒成小麦色的脸颊上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捏着纤细花茎的手也在不断轻微颤抖,让人担忧那脆弱的花茎是不是在下一刻就会被折断。
“那个,那个......”
因为米歇尔迟迟没有拿走花朵,少女开始慌张了起来。
她张开嘴,努力地想要解释什么,可是结巴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急得眼眶都泛起了红。
可下一刻,那支被摧残得不轻的鲜花,从少女手中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取走。
米歇尔将花放在鼻前轻轻地嗅了嗅,微甜的花香像是少女简单又纯粹的心意一样动人,他抬起头,抿着唇笑了笑。
“谢谢你,花很好看。”
“没,没关系,谢谢你!”
少女连忙摆了摆手,又鞠了一个近乎一百二十度的大躬,才露出泛着甜意的笑容,慌里慌张地跑开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所有身在集市的人,都仿照着刚才少女的举动,为米歇尔献起了鲜花。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大家都非常自觉地站在米歇尔身前排起了长队。
每个人将花递给米歇尔后,同样也会行一个绝对超过一百二十度的超大幅度鞠躬。
收了几支花后,米歇尔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在脑中以围观者的角度,来‘欣赏’了一下现场的画面,瀑布般的黑线就挂在了额头。
『这是在......吊唁?还是瞻仰烈士遗像?参观国家领导人的遗容,也就这个架势了吧。』
又接下一只鲜花,站在米歇尔身前的少年,用一脸严肃到仿佛给亲人上墓的表情,狠狠鞠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躬,才捂着脸跑掉。
米歇尔强忍着跳起来抽他们一脸的冲动,抽搐着嘴角,继续将递到自己跟前的鲜花接过。
幸好在场的人还不多,每个人手上也只递过来了一支鲜花。
在几十分钟后,用双手搂着几乎能阻挡自己视线的花堆,米歇尔总算是将排到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人的花接了过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异样动静,他磨了磨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很好笑?”
“没有,噗,咳,没有。”
安比里奥一边回答着,一边推动着轮椅往前行进。
『干脆把黑的那根扔了算了。』
揍不动这头大黑熊,也揍不痛这头大黑熊,米歇尔只好把气撒在被自己藏在怀里的两根手绳上。
然而手一动,好不容易用双手搂住的巨大花束就开始摇摇欲坠,呈现即将‘山崩’的趋势。
想着送自己花的主人一定还在旁边看着,米歇尔实在不好意思让这座花山散落了一地,只好咬着牙用双手死死搂着,心里恶狠狠地想。
『一会儿,等我处理了这些花,就把那根破绳子也一起处理了!』
安比里奥推了一路,四周的人声却越来越小。
因为巨大的花束遮挡着前方的视线,米歇尔只能从两旁的环境来分辨,两人正在往偏僻安静的街道走去。
本来就是因为一时心软出的门,加上一开始就享受上了如此‘凄惨’的待遇,米歇尔对于游玩什么春日集会的心思,几乎可以说是凉透了。
就算两人现在打道回府,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更别说只是往安静的地方去。
事实上,米歇尔现在也挺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让自己把怀里碍手碍脚的鲜花,不声不响地全部处理掉。
轮椅缓缓地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两侧,都是用泥土铺成的暗褐色道路,再加上两人刚出来的那个街道,正好形成了一个‘丁’字型路口。
米歇尔昂起头,努力地把花压了压,才看到拦住了两人前进步伐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道长有十几米的斜坡,坡底有着一道宽宽的小河。
河水应该不深,从上面就能看得到河底铺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偶尔还有鲜花顺着水流飘过去。
『鲜花?』
忽然,米歇尔眼前一暗,只是眨眼的功夫,熟悉的味道蹿入鼻尖,失神的功夫,人带着怀里的花都被抱了起来。
把惊呼憋在嘴里,米歇尔赶忙看了看四周,发现视野内的确没有其他人,他才将心脏从嗓子眼挪回了胸口。
没有在意怀里人的动作,安比里奥谨慎地踩着斜坡,一步一步,扎实又沉稳地下到了坡底,在河边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才把人放了上去。
直到屁股又落到了实处,米歇尔才略略松了口气:这里毕竟不是在家里,人来人往的,若是被瞧见......
『就算真得被瞧见了,那又如何?』
因为这个念头,他呆了呆:那又如何?被人看到了,肯定不好啊!可到底哪里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米歇尔有些心虚,不敢抬头去看安比里奥的脸,只好低着脑袋去看河面。
这会儿,沿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又是一支有着纤长枝茎的鲜花顺着水流飘了下来,打着旋的经过了两人身前,又顺着河流往远处而去。
“把花都送到河里去吧。”
安比里奥笑着从米歇尔怀里抱着的巨大花束中抽出几支,扬手扔进了河里:他早看这些花不顺眼极了。
如果不是碍着今天必须收下花,也不可以随便将这些花处理掉的规矩,安比里奥只想着谁敢来送花,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对,揍完了统统扔进河里,再扔几块石头下去活活砸死。
显然米歇尔没有感受到安比里奥内心歹毒的恶念,他只是看着这头大黑熊双管齐下,用两只手拿着花,几支几支的恶狠狠往河里扔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
“等等。”
安比里奥扔花的动作一顿,面上显出被人戳破心事的不安,但是仍旧坚持着把手里的几支花都扔进了河里,才真正停下来。
“你这样扔......啧啧。”
听着米歇尔嫌弃的口吻,安比里奥委屈了:难不成,他还想留着谁的花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