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扔,何时是个头啊!”
米歇尔一脸痛心疾首,他怀里的花可不像现代那些坑爹花店一样,用各种包装纸裹得精细,还夹进了无数细小的干花。
把花束撑得又大又好看的同时,价格也能贵到你痛心疾首,恨不得抽出其中一支,付了钱就干脆地跑路。
那可是被他用双手死死搂了一路,花和花之间早就被挤得不成样子,地地道道、扎扎实实的‘一捆花’啊。
就安比里奥这个扔法,等花扔完了,他手早就麻成一个圈了。
“你应该像我这样!”
于是米歇尔做了一个身处现世时,他想都不敢想,只有美女可以享受的待遇,以及堪称土豪的举动:一扬手,怀里搂着的,数不胜数的,千姿百态,却又尽态极妍的娇花,被他像是稻草杆一样,毫无半分怜惜地撒进了河里。
河面顿时被无数七彩的芳菲占据,像是一条宏伟的花河,何其壮观的场面!
连这一幕的‘肇事者’都看得目不转睛,被眼前‘流水随落花’的景致美得说不出话来。
看米歇尔出手毫不犹豫、干干脆脆的模样,安比里奥这才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傻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裹得精心的纸包。
拆开纸包,被如此小心对待的,是一朵纯白的,白到甚至在阳光下泛着微微凛冽银芒,形似百合的鲜花。
安比里奥犹犹豫豫地,用颤巍巍的手将花伸了过去,递到米歇尔面前。
米歇尔砸着嘴,看着那一段‘花河’飘到了视线的尽头,正觉得有些不过瘾,谁知眼前又递过来一朵。
抬头,目光顺着拿着花的手臂往上看去,是安比里奥正挂着十分符合他性格的笑容,米歇尔没有多想,便将花接了过来。
『这朵花倒是挺漂亮的。』
接着一扬手,白影在空中呈现出一道抛物线的轨迹,精准地命中河面,眨眼就顺着水流飘出几米远。
看着那点小小的白影消失在视线中,米歇尔心满意足了,他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拿着凑近闻了闻,花瓣和花茎揉碎成的汁染了一手的香气,有些苦,却也很好闻,就是有些黏腻的感觉。
他干脆弯下腰,将手伸进水里洗了洗,又从附近浅浅的河床中,捡了一颗晶莹剔透,像是某种宝石一样半透明的粉红色石头,准备带回家给那个小混蛋。
“好了,都处理干净了,我们回去吧。”
米歇尔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着直起身,扭头看去,却对上安比里奥耷拉着脑袋,沉默着,失落着,甚至露出丝丝哀怨的表情。
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就像是,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赴约会,结果男朋友抬头看她一眼,就指着女孩子嘴边新冒出来的一颗颗小痘痘,像是要断了气一样的狂笑。
『不不不......如果换成是我,大概不会露出这么怨妇的表情,应该会直接上去抢了他的手机,刷爆支付宝里的余额和花呗,恩,还有微信的。』
但是不管如何,安比里奥的神色,的确称得上是‘怨妇’级别,可他们刚才不还好好的?
『改变......是在什么时候?』
米歇尔突然想到了那一支被他‘一视同仁’,也抬手扔进了河里的漂亮百合花。
『不会吧......』
“那支,是你送的?”
安比里奥没有回应米歇尔的问题,可不管是目光和表情,都更哀怨了,简直如同对牛弹琴中的主人公——不是脑子带坑的弹琴能手公明仪,而是那头被迫听曲的牛。
不过看对方这个表情,米歇尔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他现在能怎么办?花都飘远了,远得连影子也看不到了,自己又没那么大本事捞回来......
米歇尔有些头疼,说实话,那花的确很好看,他也就是一时手贱,还以为那朵花是刚才安比里奥落在手里,因为他的壮举一时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所以自己就顺了个手......
但是该怎么安抚这头大黑熊呢?
突然,怀里那一白一黑两根手绳闪过他的脑海。
瘪了瘪嘴,米歇尔开始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仔细想想,反正这个也是卢西弗给他的,就算送人了也没损失,总比被这令自己头皮发麻的视线盯着要好。
『反正那个小混蛋把东西塞给自己的时候,也一定抱着这个想法。』
在看到手绳诡异的配色的时候,米歇尔就有了这种感觉,所以他才不想这么轻易地把东西送出去。
可没办法,谁让自己‘手贱’呢......
从怀里摸出来的两根手绳,安静地躺在掌心上,一黑一白的颜色纯粹又分明,不管怎么缠在一起,总是能令人清清楚楚地将二者分开。
他清楚看到安比里奥因为自己的动作,原本满是失意的目光,一瞬间就跟贪财的盗匪,闯进了没有看守又堆得满满当当的库房一样闪闪发光。
吓得米歇尔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握在手里的,不是两根破绳子,而是自己的卖身契。
不过,既然东西已经拿出来了,也就不会再收回去。
米歇尔挑了挑下巴,冲安比里奥说道。
“送你的。”
对于米歇尔小气巴拉又故作姿态的行为,安比里奥没有表达丝毫不满,他只是慎重地,又小心翼翼地,取出黑色的手绳,戴在那只纤细的手腕上,又朝着对方伸出自己的左手。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米歇尔,因为安比里奥的举动,不知不觉也变得专注了起来。
他不知道春日集会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没有人给他解释过送花以及送手绳的意义。
米歇尔看着那张黑黝黝的脸庞,对方锋利霸气的眉眼中,满是紧张所带来的小心翼翼,在这微微透着冷意的初春天气下,挺拔的鼻尖上甚至还生成了细小的汗珠。
这一刻,他是真的因为这头大黑熊而心软了。
将白色手绳的活结松了松,才套进安比里奥的大手里,然后轻轻抽紧。
米歇尔原本更喜欢银白色的手绳,可很显然,这条本来就是为了这头大黑熊准备的。
直到拽动手绳的活结才能让人发现,银白色的手绳,足足要比黑色的手绳大了一圈,看来制作它们的人倒是很清楚两人手腕的大小。
这么被人‘关心着’,着实让米歇尔有些恼,就好像想做个什么事,结果全程被人围观不说,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乐呵呵地指指点点,说东道西,告诉他怎么做才对,怎么做才好。
『等回到家,一定要给那一老一小找点麻烦做,省得他们一天天没事做,瞎琢磨别人谈恋爱。』
是的,给安比里奥套上手绳的时候,米歇尔终于不再逃避,开始老老实实地思考了下两人如今的状态,接着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们貌似都跳过谈恋爱这步,直接开始了‘非法同居’的生活。
而且一整个冬天,安比里奥连着好几个月都窝在他家里,就算府上的四个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清清白白的,其他人可会信?
每个人都是长了眼睛的,他们会自己看,会自己想。
就算米歇尔有着无数高不可攀的身份,以及绝对不容置疑的话语权,难道他还能管得了别人心底在八卦什么?
『这可真得只能是自欺欺人了,除了骗骗自己,这世上的瞎子还有多少......』
于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大概就已经‘不清不白’了。
想着想着,米歇尔又恨了起来。
自己在这世上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艰难,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好东西没怎么享受,还得时不时帮本尊收拾无穷的烂摊子和烂桃花,眼前这头大黑熊还尽给他找麻烦。
他是招谁惹谁了,居然被这群混蛋生生逼得‘弯了’,他们可真有想过自己到底愿意不愿意?
想到恨处,米歇尔举起那只皮糙肉厚的大黑熊掌,亮出一口小白牙就死死咬了下去。
听到安比里奥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他才微微露出得色,心满意足地松开了牙齿,以及被自己死死抓着的粗糙大手。
沾着口水的唇瓣离开皮肤时,粘出几根半透明的白丝,很快又断了开,瞧见这一幕,米歇尔的脸颊略略泛红。
但是,心态从逃避现实改变为破罐子破摔,顺利切换成另一种模式的他,十分厚脸皮地无视了自己的‘杰作’——一个沾满了口水的牙印。
米歇尔抬起头,想看看安比里奥对于自己在他手掌一侧留下的伤口,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以为会是委屈,或者是不理解,甚至有可能被他咬痛了而一脸可怜兮兮的,即使连稍稍有些生气的表情,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也想了想。
然而米歇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傻子在笑?他居然在笑?我该不会是有狂犬病,一口把他直接咬疯了?还是这头大黑熊有什么特殊癖好?』
因为对方特殊的表现,米歇尔愕然了,他甚至开始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米歇尔一脸麻木,看着安比里奥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左手,护着上面他留下的,沾满了亮晶晶液体的半圆牙印,笑得连眼睛缝都快看不到了。
实在看不下去对方露出的这副蠢样,米歇尔拽过那双大手,一把就按到了河里去。
安比里奥生怕自己挣扎起来会弄伤了米歇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双手被压进了清澈的河水中。
河水带着凉意的温度,不仅洗走了仿佛仍旧残留在伤口上面的温热触感,还把......也冲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安比里奥就露出一脸凄苦,甚至可以用悲痛欲绝来形容的表情。
而看到安比里奥不开心,甚至十分难过的神情,米歇尔很可耻的爽了,并且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微笑。
事实证明,米歇尔那口看起来很干脆,也很给劲的小白牙,根本抵不过安比里奥那层饱经磨炼的厚皮。
两人爬上了坡,刚回到人来人往的集会上没多久,手侧的牙印就已经消褪得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安比里奥对此很是失落,他想了想,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伸到米歇尔嘴边,大有‘皮糙肉厚不怕咬,请君启唇再一口’的作死精神。
米歇尔不知道第几次推开,莫名其妙就递到自己嘴边的大手,并且转过身,狠狠瞪了那个没皮没脸的混蛋一眼。
于是某个贼心不死的家伙,才总算是老实下来。
集会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不过大部分人刚才都已经追悼......慰问(?)过米歇尔了,所以除了不少目光流连在两个人身上之外,倒没人再来阻止两个人游玩的步伐。
更有不少眼尖的,看到了米歇尔和安比里奥同一侧手腕上,虽然颜色不同,但是款式一致的手绳,便转头和身边之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会露出‘你懂我懂’的眼神。
其实安比里奥住在大公阁下府邸好几个月,早就奇奇怪怪的流言传了出来。
毕竟安比里奥之前可是公开追求过大公阁下的,而且他的性子有目共睹,是认准了死理很难回头的那种倔脾气,后来更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对大公阁下做出那啥的行为,被暴走的迪瑟斯大人关进了十二层地塔,哦,现在是十一层了。
这样的人,在发生过那么多事之后,居然能堂堂正正地住进了大公阁下的府邸,还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连庄园的门都不带出的,怎么可能不引起众人非议。
只是谁都不会真得认为,大公阁下会对安比里奥动心。
毕竟那可是传说中,连神的求爱都毫不犹豫拒绝的精灵,一个普普通通的亚人熊人,撑死了也就是拳脚厉害些,他凭什么得到精灵的青眼,得到大公阁下的爱意?
所以在大部分流言里,安比里奥都成为了不要脸,不要皮,死死缠着大公阁下不放,利用各种手段死赖在大公府邸不走的色鬼和坏蛋。
而仁慈的大公阁下,则是碍于恩情,无法狠下心拒绝,最后只好无奈地任由对方纠缠不清,这样可怜又无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