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此时正走在阿托曼的主街道上,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就能直到阿托曼对帝国的城门处。
为了掩人耳目,米歇尔又穿上了斗篷,带上了兜帽,把大半张脸盖得严实。
奥弗涅和诺瓦,对米歇尔这一叶障目的举动也没说什么。
不过,阿托曼如今就这么点人,哪个平民会这么有事没事的,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搞什么神秘。
而贵族,出行时大多都是恨不得敲锣打鼓,让那些个穷人看到自己富贵奢华的气派,哪里还会想到遮遮掩掩的。
至于那些个流亡之徒,根本连阿托曼的城门守卫这关都过不去,更别提还是打扮成这个走到哪都招人眼光,惹人怀疑的模样了。
唯一一个打扮成这副引人怀疑的模样,还敢在阿托曼的主街道上大摇大摆地散漫前行,不仅由一城的城主奥弗涅亲自陪同,还有自梵林来的侍卫阁下随护的人,只有那么一个,不是么?
不过既然这位大人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所有见到他的阿托曼城民,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用尊敬和感激的目光,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经过。
『这便是他们的圣剑阁下,阿托曼的守护神。』
少部分不知详情的人,看到其他人脸上是这个神情,也产生了好奇,继而去追问究竟。
于是口口相传,直接导致这一路上,用这种目光瞧着米歇尔的人们是越来越多。
有些人甚至自发地,静静地,又悄悄地,跟在米歇尔三人身后,不愿打搅,又不愿离去,可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便叫他们觉得心安,觉得这样和平的日子,能永永远远地过下去。
米歇尔不会武技,可盯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目光,和身后毫无掩饰的,整齐到诡异的脚步声,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不对了。
米歇尔无比庆幸把脸挡住了大半,就算是自欺欺人,起码此刻,也没人能看到自己脸上僵硬到抽搐的表情。
正当他觉得气氛是否太尴尬的时候,奥弗涅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间点提出了她的疑问。
一路上,本就一直在思索,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以自然不做作的方式告诉别人的米歇尔,顿时眼睛一亮:这是打瞌睡有人送枕,想爬墙有人递梯啊。
用看似轻描淡写的口吻,米歇尔将早已想好的话说出了口。
可当他看到奥弗涅脸上一秒一变的表情,心里突突的直打鼓: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米歇尔不动声色地往身后一瞥,就见诺瓦和前段时间有说有笑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口顿时一凉,连忙将视线收了回去:我滴乖乖,这兄台的神色为何如此渗人?谁招他惹他了?
而奥弗涅却依旧在进行变脸绝技,显然脑补过多,可米歇尔此刻被诺瓦紧迫盯梢的行为吓到了,连忙找她搭话,想要甩掉身上那种被捕食者注视着的压迫感。
大概是因为米歇尔帮助奥弗涅修复了和安德烈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主人,再加上奥弗涅本性开朗,以及米歇尔对女孩子始终没办法保持所谓的‘男女有别’,导致两个人的对话风格,经常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和默契,俨然一对真心相交的好闺蜜。
所以此刻,米歇尔毫无顾忌,直接开口问道。
“奥弗涅,关于我和安比里奥,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想的?”
奥弗涅一怔,没想到主人会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不过她也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就老老实实地说了。
“刚开始是有些失望,毕竟安比里奥阁下从梵林追着您,一直跟到了阿托曼。这段时日以来,您的每一个命令,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放在心上。在我看来,起码安比里奥对您的感情是真诚的。”
米歇尔的脚步停了停,有些神色莫名地看着奥弗涅:在其他人看来,安比里奥是这样对他的么?为什么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后来又有些开心。毕竟,虽然安比里奥阁下很强,但是想要成为能和您并肩的人,我觉得还是差了些什么。”
这个,米歇尔不置可否,不说并肩不并肩的问题,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和安比里奥,是两种人,一种是想得太多,一种......根本懒得去想。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一起,不说彼此是否能心意相通,单纯的日常沟通都很难了好吧。
“最后嘛,又有些发愁。虽然安比里奥阁下脑子有点不太好使,还冲动暴躁,但他毕竟是全王国最强的男人了。如果大公阁下连安比里奥阁下也无法看入眼,那您可以选择的结婚对象就更少了。”
说到最后,奥弗涅还确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真得很为主人发愁。
『为什么一个男人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备选结婚对象,会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们的三观都这么不正常的么??』
把吐槽无声地咽下,米歇尔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如同找茬一般地向奥弗涅发问。
“那你觉得,在整个卡亚西王国,有这个资格的人,都有哪些?”
实在没办法不要脸的说出‘能跟我比肩这种话’,米歇尔便含糊其辞,反正他知道奥弗涅能听懂。
跟在两人身后的诺瓦,看着米歇尔和奥弗涅肩并肩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友人,语气亲昵,气氛融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您觉得,迪瑟斯大人如何?”
作为六边城之一,碧昂丝城主的奥弗涅,自然有这个地位和身份直呼迪瑟斯的名字,可听到这个人选的米歇尔微微青了脸。
迪瑟斯在他眼里,可是典型的硬汉派代表人物,体格贼棒,智商贼高,可不是像安比里奥那样的,全身上下除了肌肉就是肌肉,连一丁点智慧都找不到的低情商肌肉男。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迪瑟斯的时候,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他,气场全开,威风凛凛,颇有开国皇帝手掌天下大权时,‘号令一出莫无不从’的恢弘气势。
如果圣王女是卡亚西王国字面意义上的王,那么,迪瑟斯才是操控整个国家最高权力的幕后黑手......这种说法,好像是个反派?
不过,这也是他还在玩『WOC』的时候,对迪瑟斯留下的印象了。
自从来到了卡亚西王国,米歇尔眼中的迪瑟斯一直表现平平,完全没有游戏里那样的杀伐果决,偶尔还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语和行动,说实话,真的是魅力大减。
可即使如此,米歇尔还是觉得,像迪瑟斯这样的人,会和男性谈恋爱的概率,应该为零,不,应该是负数才对。
就算有人想要和他提起这个话题,应该也会遭到迪瑟斯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然后被活活吓退。
远在圣城的办公室,正努力批改公文的迪瑟斯:啊,啊,啊,阿嚏......奇怪,是感冒了么?
“你为什么会想到迪瑟斯?”
米歇尔皱眉反问。
“恩......迪瑟斯大人也是十元老之一,而且是曾经的王国最强,和大公阁下也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日子,会这样想很正常啊。”
奥弗涅看米歇尔的脸色不虞,就知道迪瑟斯大人根本没戏,只好转而提起别人。
“还有的话......也就只有圣王女了。”
米歇尔怔住了,奥弗涅这次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原主是真的和圣王女有过一段情。只可惜君已去,妾将亡,他们两个还是以悲剧结局。
“到了!”
奥弗涅突然唤了一声,米歇尔顺着她激动的目光,扭头往正前方看去,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在高大的城门前,在主街道的中央,结了一层二十来米长,两米宽的薄冰,如同一条半透明的冰路,笔直往前延伸至城门的下方。
米歇尔倒不是因为这条冰路吃惊,毕竟之前的世界,什么大型冰雕没见过,一层薄冰还不够看的,可问题在于,这薄冰出现在什么时候。
卡亚西王国如今是秋季,就算边境气温要比地处中心的梵林寒冷上不少,也远远没冷到会结冰的程度。
更别提这结在路面正中央上,如同霜花一般薄薄的冰层,在大太阳下,根本扛不过一个钟头,就应该烟消云散了,可这冰路却一点融化的意思也没有,依旧好端端地供众人观赏。
没错,在主街道两旁,站着不知多少,露出一脸赞叹和敬畏的神色,正看着这条冰路的平民,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法袍的魔法师。
按照奥弗涅的话,这条冰路应该是他弄出来的,笔直通到迷雾草原。
他弄出来的?
从自己昏过去的日子算起,到今天为止,可是有整整五天的时间了啊!这冰居然还没有化?莫非这不是冰,而是水晶还是别的什么来着?
强忍着上去摸一把的冲动,米歇尔跟着奥弗涅继续往城墙走去:在奥弗涅的描述中,他的壮举可不在这阿托曼城内,而在广阔的迷雾草原之上。
米歇尔晕倒的那天,是战争之辰出现的第一天,而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所幸战争之辰还没消失,所以白天的时候,众人依旧能看得到迷雾草原上的景象。
阿托曼的大部分士兵,都见过这位有着一头火焰般的长发,一直跟在他们城主身边的女性,也知道这位就是碧昂丝的城主,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则是之前在城门处被拦下,之后亮出了梵林侍卫团徽章的男人。
由这两位陪着,众人皆隐约地猜出了,那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于是,当三人靠近城墙并走上石梯的时候,没有一位士兵出来阻止他们的行动,他们只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留意着三人的举动。
当米歇尔站在了已经被彻底洗刷过,再也找不到一丝之前人间地狱一般景象的城墙上,并且举目眺望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奥弗涅说起他的壮举时,言辞会如此的夸张,神情会如此的激动。
『她一定是在到了阿托曼之后,就立刻来看过迷雾草原上的境况。』
不管是谁,在看到了迷雾草原上的景象后,都一定会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包括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对此却无丝毫记忆的米歇尔。
从阿托曼对迷雾草原的城门下方,向着对面帝国军的城门,像是有人用荧光笔画出一道笔直的银白色长线,穿过茂密的野草,将两座城门连在一起。
如果光是如此,这情景也不足以令米歇尔震惊。
最最夸张的画面,却是在帝国的城门处,从长线和城门的交接点,白线又笔直沿着城门上爬了一段距离,便如烟花一般轰然炸裂,无数细小的银白色丝线往四周扩散,更有一截悬空地立于帝国的城墙之上,像是被什么依托着,并没有往帝国的城内倒去。
“简直就像是蒲公英一样......”
“蒲公英是什么?”
米歇尔轻声的呢喃被奥弗涅听到了,但是在她的认知中,并没有一种叫做‘蒲公英’的东西,或者人,不由得产生了好奇。
“蒲公英就是一种草,开花结籽的时候,就会像你眼前看到的这幅画面,简直一模一样。”
“居然是如此美丽的稀有草种。但是,如果蒲公英真能开出这么大的花,那么,花开的时候必定会引起旁人注意才是。即使我不曾见过,也绝不可能没有听过蒲公英这个名字。”
“大公阁下,莫非,蒲公英其实是一种濒临灭绝,或是已经不存在于卡亚西王国的植物?”
看着奥弗涅一脸遗憾的神色,他满头黑线: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当米歇尔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远处帝国的城门时,在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几分感慨。
『所以自己的发飙,就是用魔法在迷雾草原和帝国的城门上,画了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不过,在‘蒲公英’的头部,无数道银白色的丝线,就像是蜘蛛布成的细网,将帝国整扇城门都囊括其中,如同一个巨大的封印,把帝国关在了里头。
『这便是,当时奥弗涅一脸得意洋洋,说着‘也得他们出得来才行’的原因?』
『如果真是我做的,是该好好得意得意。』
以草原和敌国的城门为画布,以魔法为画笔,画出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美丽植株,怕是整个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有这样大手笔的人了。
——奥弗涅肯定会把‘蒲公英’这事,宣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为止。
想到这里,米歇尔突然又有些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