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米歇尔为‘伤口怎么没有敷药’而感到奇怪时,一双大手像钳子一样把他环住,然后死死往下一压。
因为安比里奥是躺在床中央,而且块头极大,加上米歇尔为了找伤口,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安比里奥正上方,两人之间本就只能勉强保持留有一些些距离的地步。
而安比里奥这手一搂,直接就让米歇尔整个人都扑在了底下的胸膛上,再死命一箍,两人贴得是再严丝合缝也没有了。
即使什么都看不到,米歇尔也依旧下意识地,往安比里奥脑袋的方向看去,鼻子一酸,眼睛一眨,眼泪就顺着眼角下来了。
『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胸口很硬的啊!我的鼻子......好酸,痛死了!该不会流鼻血吧?』
米歇尔赶紧用手捂上鼻子,想缓解那种酸痛得不得了的感觉,可胳膊抵着的胸膛,传来些许震动,还有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米,米歇尔?”
接着,米歇尔的脸就被一双大手捧了起来,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胸膛微微抬了抬,有什么能喷出温热气息的东西,从正面向自己的脸部靠近。
『等等,这个混蛋想干嘛!』
脑海里刚蹦出这个念头,米歇尔觉得自己的额头和一个硬邦邦,带着滚烫温度的东西抵在了一起,自己的鼻息,也和另一个陌生的灼热气息纠缠在一起。
安比里奥眼中的一切有些模糊,但是,这不妨碍他清楚地看到眼前,独属于那个人的,灰紫色的眸子,于是,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过去,口中喃喃有词。
“米歇尔,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不要怕,我还活着......”
不断重复着的话语里,充斥着让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浓烈感情。
米歇尔怔住了,本来只是因为鼻子撞到了硬物而不由得眼冒泪花,此刻,他的眼眶却真得有些泛红。
在那个世界,父母过世之后,除了必要的人际交往,自己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游戏上,生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孤僻。
拒绝男性的示好,拒绝和同事的大部分社交活动,每天几乎都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生性如此,却没人知道,那个叫做项清的女孩子,只是一个胆小鬼。
因为害怕面对亲人、好友、爱人的死亡,于是不和任何人建立任何关系,以这种近乎逃避现实的方式,来逃避自己的人生。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居然会有人,只是单纯因为害怕面对他人的死亡,就拒绝和任何人建立更深厚的感情什么的。
但是那个叫做项清的女孩子,就是这么做的。
来到这个世界成为米歇尔之后,他一度很迷茫。
即使喜欢游戏,却并不意味着他想要生活在游戏里:游戏只是自己用来逃避现实的手段,可如果游戏成为了现实,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后来发生的种种,却暂时让他忘却了身为项清的自己,渐渐地,开始为了想要成为‘米歇尔’,在不断努力。
可是看到那个小姑娘,还有安比里奥,他们如同死去一般地倒下,叫作项清的女孩子,又在这具身体里醒了过来,在脑海中尖叫着,想要破坏、撕毁一切。
『如果难免一死的话,不如由我亲手......』
这才是米歇尔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出现在脑海里的,让他始终不敢与人言的念头。
此刻,安比里奥的话语,却彻底勾动了米歇尔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是如此的畏惧死亡,却更害怕死亡会降临在他熟悉的、喜欢的、甚至是深爱着的人们的身上。
不管滚烫的额头,还是灼热的鼻息,又或者是热得不像话的双手,都代表安比里奥的身体正处于非常不健康的状态,却也证明了,他还活着的这件事。
米歇尔放下手,因为失明而显得迷茫的眼睛,此时,却仿佛被大雾所笼罩,于混沌中又露出了些许闪烁星光,眼眶泛红,更是难得露出几分堪比女子的娇态,本就惊心动魄的美貌,此刻更是勾人心神。
“安比里奥?”
“恩,我在。”
安比里奥的眼睛已经越来越模糊,所有事物都化成了大片大片交错在一起的色块,错失了眼前这幕,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再看到第二遍的美景。
只是此刻,他却十分开心。
即使脑袋在一阵阵发晕,胸口似乎有火在烧一样疼痛,安比里奥却仍旧凭着仅剩的意识,非常难得的,又十分敏锐的,从米歇尔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依赖和不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安比里奥又露出了习惯性的傻笑。
“臭精灵!还敢对我施魔法!都看不见了,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哐当!”
门又是被一脚踹开。
安比里奥和米歇尔一脸迷茫地扭头,朝发声地看去。
“我告诉你.......打搅了,打搅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原本窜得比天还要高三分的音量,在比比安捷看到屋内的状况时,被硬生生地改成了讨好的语气。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然后小小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以奔跑的速度朝着远处,变轻,消失。
『继续?继续啥?』
米歇尔一脸不解,因为才成为瞎子没多久,很多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依赖着视觉,所以一旦被打岔,或者分心,就很容易搞不清楚自己,还有四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于是他以奥弗涅离开房间为时间轴的起点,以比比安捷推开门为时间轴的终点,结合自己做了什么,还有安比里奥做了什么,在脑内进行情景再现,终于描绘出了比比安捷进到屋子里时,眼前看到的场景。
安比里奥衣衫不整,前襟大开地被他压在下面,正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
他则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搭在安比里奥的胸膛上,整个人几乎躺倒在安比里奥的怀里,任由对方抬着自己的脸,还靠得那么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这画面,太不堪入目了,简直堪比某些18X的耽美同人本封面......一朝不慎,满盘皆输,老子的清白,全毁在这头大黑熊手里了。』
米歇尔很想捂脸,本来应该只有安比里奥纠缠于他的流言,偏偏那个小地灵跑得那么快,他连反应和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大概事实已经变成了他们两情相悦,甚至两人已经发展到可以进行某些‘和谐运动’的阶段了。
感受到从怀中之人身上传来的阵阵阴寒之气,安比里奥本就不够清醒的脑袋已经无法思考米歇尔到底怎么了,便下意识唤了一声。
“米歇尔?”
被喊到名字的米歇尔,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头微微后仰,然后猛地往前一撞。
“咚!”
使出头槌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米歇尔是实在气急了。
而他一时怒火攻心,加上又是第一次用头槌,没把控好力道。在力的反作用下,被安比里奥硬得如同钢板的脑壳震得自己脑袋和耳朵都嗡嗡作响,一时眼冒金星,他便直接晕倒在了安比里奥身上。
安比里奥本身就是昏昏沉沉的,加上被脑门狠狠一撞,一下也倒在床上,不过在一切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还是下意识地将米歇尔死死锁在了怀里。
就在两人晕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位药师奉了城主之命来为安比里奥清理创面,并且看看是否可以开始上药。
罗森的涎水有些难处理,不等将毒完全清理干净,创面再怎么上药也不会彻底好转,只能每日过来挖去腐肉,等毒性自己褪去。
于是这位药师,和为他领路的侍卫,在打开门的时候,一起看到了屋中‘不堪入目’的场景。
药师看到需要他医治的人正**着上半身,将另一个人抱在怀里。
偏偏安比里奥光着的半边膀子,将怀中之人的面孔和头发都挡的严实,只露出对方曲线起伏的后背,以及落到腰际时陡然跳起来的臀部曲线,起起落落之间,堪称诱人至极。
两人显然睡得极死,连房门被开了都毫无反应。
『这场面,显然是大战完毕,好梦正酣啊!』
面对如此香艳的画面,药师兴致勃勃,连忙伸头去看躺在安比里奥怀中佳人到底是谁。
不过因为领路的时候,是侍卫在前,药师跟在后头,这会儿侍卫的身子一歪,药师的目光就被侍卫高大的背影挡了个彻底,而且对方一点挪位的意思都没有,药师不由得暗叹可惜。
两个人都是成年人,在情事上也不是雏,看到这个景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药师想的是,既然都有力气做那档子事了,那么身体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今天不太方便,明天再来上药也是一样的。
侍卫和药师不同,他几乎是能猜出安比里奥怀中的人,究竟是谁。
之前比比安捷来说,他们几个还不信,可这会儿自己亲眼所见,刚才惊慌之下,他险些就把大公阁下喊出了口。
所以这会儿,侍卫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又是震惊,又是窃笑,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失落,和几分道不清的惋惜。
于是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彼此能懂的眼神,在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后,便悄悄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如果说前一次,比比安捷的话,还能被众人当做是她一时看错了,可这会儿,药师和侍卫两个大男人,带着一脸‘不要问我,我不会说的’诡异笑容走下楼来,所有人都立时分明了。
『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至于谁是鲜花,谁是牛粪,还用说么?
在场的男人,都露出彼此皆知的神色,只有诺瓦神色微冷,看向窗外的天空,手指叩着窗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米歇尔在安比里奥的身上醒过来,他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等下了楼,见了众人脸上恭敬神色下,不时抽动的嘴角、眼角以及脸皮,米歇尔恨不得长抒一口气,对空长啸:天欲亡我啊!
没错,米歇尔的视力又好了,作为交换,他只觉得右手有些木木的,提不起劲。
原本还以为是睡姿不对,压迫到了血管导致手麻了,结果动了半天,手依旧是老样子,米歇尔才知道,这会儿毛病又跑到手上去了。
『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也比做替人摸骨着相的瞎子半仙强。』
归根结底,会闹出众人误会的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瞎了看不见,又担心安比里奥的伤口,才不得不上手去摸的么......
不过大家在知道米歇尔又能视物后,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着一群人开心的模样,米歇尔实在不好开口说明,他如今手上没劲,而且也不能保证以后就一定不会又瞎了的事实。
“大公阁下,你和安比里奥,真的?”
奥弗涅拿目光瞥着米歇尔,悄咪咪地瞥了一路。
眼见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对她的小动作没有丝毫反应,奥弗涅不由得有些心急,便按耐不住地开口直奔主题。
“当时我看不见东西,又想知道安比里奥的伤势如何,只能解了衣服用手去找,后来体力不济,就晕了过去。”
这是之前,米歇尔思索了一个晚上才决定的,最简单,也是几乎最贴近事实,又不会让他丢脸的说法了。
“是这样啊。”
奥弗涅有些失望,又有些欣喜,又有些发愁,表情极其多变,倒是引来了米歇尔的关注。
他倒是发现自从奥弗涅和安德烈恢复了未婚夫妻的关系后,奥弗涅的情绪倒是越来越外露和明显,也越来越像个在恋爱中的少女。
奥弗涅说要带米歇尔去看看,他在失去意识前做下的壮举。
米歇尔本来不愿意出门,但是海伦威城主府中,一群人对着他总是露出跟看‘国宝’一样的表情,也总是让他没办法接受。
在羞耻,和更羞耻之间,米歇尔没得选择:被一个人围观,总比被一群人围观来得好。
于是奥弗涅带着米歇尔,还有诺瓦,三个人坐上马车,一起前往阿托曼。
而米歇尔同意带上诺瓦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众侍卫中唯一一个,对着米歇尔没有露出奇怪神色的人,这让米歇尔多少有些安慰:好歹还是有人能够明辨是非,猜出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