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阁下!您的眼睛,您的眼睛怎么了!”
然而米歇尔还没来得及问,奥弗涅先叫了起来。
『也对,人都凑这么近还看不出问题,那她离瞎了也没差多少。』
『正好可以把这件事,还有他用了魔力这件事,都抹平了。』
“大概是因为耗费了灵魂去施展魔法,可能要暂时失明一段时间。”
米歇尔不能坦白地说,自己是因为用眼睛的一部分转换成的魔力,导致如今失明,只能把一切原因推在灵魂上。
反正这么精贵的东西,若是受点伤,或者耗损了什么的,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会体现在哪,表现为什么,正是用来浑水摸鱼的最好借口。
虽然其他种族不比精灵族将灵魂看得如此之重,却也明白灵魂的重要性。
有一些魔法,是专门针对灵魂发动的,中术之人,轻则疯癫,或状似痴傻,重则也能无声无息要了性命。如同誓言和契约,也是刻印在灵魂中,而非肉体上。
奥弗涅本也因为米歇尔出手这件事心生疑惑,不过作为一名忠诚的追随着,一名最虔诚的奴仆,不管自己的主人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相信其中一定有必须且应当如此的理由。
只是此刻,突然听到自己的主人居然以灵魂为耗费去施展魔法,奥弗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
的确,施展魔法不使用魔力而耗损灵魂这件事,是前所未闻的,但是自己眼前之人是谁?
是卡亚西王国的十元老之一,是守护国家的圣剑,是亚拉.卡琳娜.米歇尔大公阁下,也是她此生唯一信奉的主人。
在献上忠诚以及己身所有的奴仆面前,如果不想说,大可以不说,大公阁下有什么必要,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手背上,米歇尔用手一摸,湿的,大抵是眼泪吧。
『总不会听到自己居然可以用灵魂去施展魔法,就馋得流口水,或者气得直吐血吧?』
米歇尔笑了笑,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是凭着光线,以及刚才奥弗涅的动作,还是能分辨出对方站在哪里,于是略微抬起头,问道。
“我只记得自己被罗森的触手缠了起来,差点被吃掉,之后发生的事,一概记不得了。”
“你肯定已经找人问清楚后面的事了,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你仔细和我说说吧。”
米歇尔用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对方坐下来说。
奥弗涅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小心翼翼地靠着比比安捷坐下。
“大公阁下。”
门口响起安德烈低沉的声音,因为太过低沉,显得有些悲壮。
米歇尔就知道刚才那阵脚步声,明显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他扭头过去,冲着特意出声,来表示自己存在的安德烈,微微笑了笑。
看着那双明明和往日无异,此刻却更显无神和迷茫的灰紫色眼睛,安德烈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和负罪感。
如果自己能更强一些,如果自己能够治理好阿托曼,那么即使帝国军打过来,也不需要主人亲自上战场,也不会让主人冒着灵魂受损的危险去施展魔法。
即使对方沉默不语,米歇尔大概也猜得出来,现在安德烈到底在想什么,大约还是在责怪自己吧。
『责任感太强的人,有时候也很棘手啊......还是让他去做点事吧,也省得在这里胡思乱想。』
“安德烈,把我已经没事的事告诉诺瓦他们吧,还有,我为什么能使用魔法这件事,也告诉他们。”
“我体内已经没有丝毫魔力这件事是真的,而灵魂太过珍贵,若非事态紧急......我之前所说,并不是在欺骗他们。”
『这是我愿奉上余生为之效命的主人,多么高尚的品德和言行!』
安德烈被米歇尔真挚的言语,和坦诚以对的举动所感动,不由得激动起来,大声地应了一声‘是’,便噔噔地下楼找人去了。
『收拾掉一个,现在总算可以好好问问了。』
即使看不到,米歇尔还是转过头,对着奥弗涅的方向开口。
“我被罗森的触手卷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和我仔细说说吧。”
奥弗涅稳定下情绪,清了清嗓子,便把她问来的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把对方言辞中夸张的渲染手法和过度的修饰词汇都去掉,米歇尔勉强知道了自己到底做了些啥。
因为没有丝毫记忆,不管奥弗涅说他怎么怎么的厉害,怎么怎么的牛掰,怎么怎么的威武霸气,米歇尔只觉得像在听神话故事。
『她说那个狂霸酷炫吊炸天的人真是我?莫非是本尊又出来现身说法了?』
米歇尔这会儿当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咳咳,文明社会。
撇开自己的壮举暂且不提,在他没有意识以前,米歇尔还记得那个时候阿托曼的城门打开,帝国大军出动,远远看去就像是蝗虫一样黑压压的一群。
即使这一波被自己抬手灭了(米歇尔:这么嚣张的事真是他做的?),难道对方就这么老实地收手了?
“帝国呢?那天之后还有发动攻击么?”
“也得他们出得来才行。”
奥弗涅话中有些得意。
『……感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又要提到自己的壮举了,有点羞耻,还是算了。』
米歇尔犹豫了片刻,开口问起了那两个人的状况。
“安比里奥没什么大碍,创面小,又避开了心脏,只是因为伤口附近沾有少量毒素,导致愈合缓慢,所以现在人还没醒。不然,以亚人的恢复力,早就应该活蹦乱跳的了。”
米歇尔:……
奥弗涅:……
奥弗涅叹了口气,言语有些支吾。
“……穿过了颈椎和喉咙……而且人族不比亚人……已经安葬了。”
米歇尔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当时他们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把这个小姑娘救下来,可如今......
不过说到底,他也明白生死的事由不得谁做主,而且自己当时也已经尽力了。
“我现在看不到,你能带我去安比里奥的房间么?”
因为不方便让奥弗涅帮忙穿衣服,米歇尔只是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就由她扶着往门外走去。
至于奥弗涅眼中睡熟了的比比安捷,则给她盖了一件衣服,还塞过去了一个枕头。
比比安捷的脑袋一凑到枕头边,自发地就蹭了上去,两只小手往怀里一抱,不一会儿口水就沾了半面枕头,看起来就跟小孩子一样。
虽说米歇尔如今瞎了,看不到自己往哪走,但是有没有上下楼梯还是知道的。
奥弗涅带着他出了房门,一个拐弯就笔直往前,又是一个拐弯,然后在某处停下,显然安比里奥和他一直住在同一幢屋子的同一层里。
“我们还是在阿托曼么?”
“这里是海伦威。”
奥弗涅动了动,便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继续扶着他往里走。
“当时,我和安德烈已经将阿托曼的所有人都送走了,所以城内根本没有药师和会治愈魔法的魔法师。”
“诺瓦他们觉得,去海伦威找到药师再把人带回来,倒不如直接把主人和安比里奥送到海伦威去快一些。”
“不过他们身上的伤势也都不轻,强撑着一口气将主人和安比里奥送到海伦威后,大部分人都直接晕厥了。”
奥弗涅松开了手,说了声‘我去搬把椅子’,然后脚步声便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又掺杂着椅子腿碰到地面发出的‘噔噔’声。
将椅子准备好,奥弗涅才扶着米歇尔到安比里奥的床边坐下。
看着米歇尔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摸着床沿,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坐下的模样,奥弗涅又红了眼睛。
“我陪他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奥弗涅知道主人现在一定不好受,不管是因为无法视物,还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死,但是主人也一定不会需要他人的安慰和同情,因为那无异于是一种侮辱。
于是奥弗涅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屋子,还告诫其他正准备上楼来慰问主人病情的人,暂时不要去打扰大公阁下。
不管再怎么听,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或者不自然的人为声音,米歇尔才松了口气,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不太方便让别人看到。
手往床沿摸过去,伸进被子底下,很快,指尖就碰到了略硬,也带着韧性的肌肉——应该是小臂,或者上臂。
米歇尔伸手捏住,然后往上抹去,经过肘关节,上臂,就摸到了肩膀。
即使看不到,但是微厚的被子依旧妨碍到了手上的动作,米歇尔干脆一把将被子掀开,然后仔细的摸索起来。
安比里奥受伤的时候,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姑娘。
从米歇尔的角度看过去,小姑娘的身子,正好将安比里奥受伤的地方挡了个严实,所以他这会儿也分不清楚那个伤口到底在哪。
毕竟是他命令安比里奥抱着小姑娘逃跑的,也是他让两个人从阿托曼的城门进来,如果他让那个小姑娘自己跑,或者让他们两个到海伦威去,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说到底,小姑娘的死,和安比里奥的重伤,他都有责任。
如果,即使说没有他的命令,小姑娘也会死,但是安比里奥却一定不会受伤的。
毕竟安比里奥的身手,还有亚人可怕的恢复能力,都摆在那里。
而且无论如何,活着的人,都应该比逝去之人,要重要得多。
『奇怪,在哪里来着?』
安比里奥身上的衬衫比较厚,可能也因为伤口比较小,米歇尔双管齐下,两只纤细的手在肌肉紧绷到硬邦邦的胸膛摸来摸去,愣是没找到那个伤口的位置。
『奥弗涅说过,避开了心脏,那么,应该是在心脏附近才对......』
『对了,心脏在左边?还是在右边?』
因为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时间,米歇尔觉得有些心虚,也有些羞耻,隐隐地,居然还有些兴奋(米歇尔:打死我都不会承认的!),可这会儿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把最基础的生理常识都忘记了。
『这......是左边?还是右边?』
米歇尔连忙把手放到安比里奥结实的胸膛。
左边放了一会儿,恩......有动静!
右边放了一会儿,恩......怎么也有动静!
『什么鬼!』
他连忙把手放在自己扁平得令他心酸的胸口。
左边放了一会儿,恩......没动静?
右边放了一会儿,恩......怎么也没动静?
『头皮发麻......这精灵王捏的壳子,该不会是个假冒伪劣产品??还是他忘记把五脏六腑也放进去了?』
米歇尔伸着双手,又把安比里奥从上往下细细摸了一遍,手指都摸到肚脐眼了,也没找到那个伤口。
『再往下就18X了喂!』
怎么想,伤口都不可能在这么下面的位置。
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甘心,好像跟什么较上了劲,米歇尔咬了咬牙,颤抖着双手,摸上了安比里奥身上衬衫的扣子。
衬衫很长,又没塞进裤子里,扣子解顺手了,直到尾指碰到了肚脐眼,米歇尔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手覆上了安比里奥的胸膛。
柔软的衬衫和人体的皮肤,摸起来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感觉。
比起衬衫的柔软,米歇尔觉得自己手掌所过之处,有些滑腻,有些吸手,温度颇高,如同一个小火炉。
幸好安比里奥没动静,所以,即使一开始米歇尔还有些尴尬,但是后头摸顺手了,也还行,而且这胸膛又宽广,又结实,摸起来还真......咳。
不管大小,毕竟是伤口,米歇尔一直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按重了,把人弄痛了,即使安比里奥感觉根本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没了衬衫,米歇尔很快就摸到一个不是X头,有些不太平整的小小类圆形凸起。
伤口的确不大,也可能是因为有了三天的愈合时间,现在摸起来,和大拇指差不多,有些参差不平,却也不像是结痂的样子,入手还有些微湿。
米歇尔将手指放到鼻前一闻:有些许腥腥的味道。
『莫非是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