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被暮色吞噬，唯有那双眼睛，阴沉得可怕，幽暗中闪烁着凶狠的光，恰似潜伏在暗夜丛林中，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兽，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爸，究竟怎么回事？”聂志豪站在一旁，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脸上满是焦急与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梁家已经确定要行动了，不日就会来到临沧……”聂云峰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说话间，他的身体缓缓向后仰，重重地陷进沙发里，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聂志豪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他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嘴角浮起一抹略带轻蔑的浅笑，“刚才不是说过这件事吗，随便他们来吧，临沧可是咱们的地盘，还怕了梁家不成？”
“不止梁家，他们还找了援手。”聂云峰闭着眼睛，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谁？”
“龙门商会。”
一瞬间，整个屋子陷入死寂，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那只平日里叽叽喳喳、一刻也不消停的八哥，此刻也安静得反常，缩在笼子一角，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鱼缸里的金鱼，依旧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偶尔吐出几个泡泡，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怒吼骤然打破寂静，仿佛平地炸响的惊雷。
“梁家疯了吗？就算对聂家有意见，怎么能和龙门商会合作，这跟吃里扒外有什么区别！他是不是忘了，龙门商会也要灭掉梁家的事！”聂志豪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没有忘，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聂云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透着洞悉一切的深邃，语气平缓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是借这个机会，和龙门商会建立友情，希望对方将来能够放他一马……”
“梁无道太蠢了，怎么可能成功？龙门商会不会放过聂家，也不会放过梁家的！他这么做，等于作茧自缚，将来受罪的还是他自己！”聂云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和龙门商会合作，都太愚蠢了！”聂志豪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让盛先生制止他这种疯狂的行为吧！”
“盛力？”聂云峰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不屑，“他能管得了梁无道才有鬼了！”
“是啊，他连我都管不了……”聂志豪轻轻咂着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他伸手摸了摸下巴，“那就告诉洪家，让洪天赐去劝他吧！”
“洪天赐也不行。”聂云峰依旧摇着头，神情愈发凝重，“他儿子还在龙门商会手里，这时候八成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咱们的闲事？”
“……那怎么办？”聂志豪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焦急。
聂云峰微微眯起眼睛，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起手，冲叶辉煌招了招。
叶辉煌见状，立刻快步上前，身体微微前倾，低下头，将耳朵凑近聂云峰的嘴边。
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嘴里还不时“嗯嗯嗯”地回应着。听完后，他迅速直起身子，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脚步急促有力，带起了一阵风。
不知聂云峰交代了什么，不过看样子是有了主意，聂志豪稍稍松了口气，继续站在沙发旁等待。
这时，那只八哥又活跃起来，欢快地叫嚷着：“聂老爷子威武……聂老爷子威武……”
谁能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这期间，聂云峰始终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聂志豪只是轻轻挠了下痒痒，就被父亲怒声呵斥：“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聂志豪无奈，只能像根木桩一样笔直地站着，双脚渐渐麻木，却不敢挪动分毫，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整个前厅都被笼罩在一片柔和而又有些压抑的昏暗之中。
这时，院子里终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叶辉煌率先走进来，他步伐轻快，身后跟着方芸汐和曲无痕。
“聂老爷子！”方芸汐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
聂云峰没有回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聂志豪转过头，这才发现父亲睡着了。
他急忙伸出手，轻轻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爸！爸！”
“哎！哎！”笼子里的八哥抢先回应起来。
“滚一边去！”聂志豪回头怒喝，“老子的便宜你也敢占！”
“噗嗤——”“噗嗤——”叶辉煌等人忍不住笑出声。
在这阵笑声中，聂云峰悠悠转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方芸汐来了，摆了摆手，声音略带沙哑地说：“坐吧。”
方芸汐在聂云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身着干练的黑风衣，齐耳短发干净利落，脚下的黑色皮靴锃光瓦亮。她坐定后，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曲无痕和叶辉煌分别站在二人身后，聂志豪依旧站在旁边。
“聂老爷子，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方芸汐轻声问道，声音清脆悦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专注地看着聂云峰。
“是这样的……”聂云峰便把梁家和龙门商会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方芸汐沉默良久，随后缓缓问道：“聂老爷子希望我怎么做？”
聂云峰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第一，调集华章商会的人来临沧，和聂家的人一起守卫这里，最近辛苦一下，多操点心。”
“好。”方芸汐点点头。
“第二，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二愣子在杭城做事，肯定来不了；易大川已经隐退，偶尔帮一次忙还行，不可能次次都帮……”聂云峰神色凝重，眉头微微皱起，“所以，龙门商会镇场子的高手必然是陈永生，就是在金陵城和老黑交过手的那位，龙门武馆的馆主！”
方芸汐立刻转头看向曲无痕。
“我记得他。”曲无痕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实力很强，不过江湖经验太差，我收拾他跟玩儿一样。”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聂云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他微微向前倾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去一趟并州，偷偷把他杀掉……陈永生一死，龙门商会没有镇场子的顶级高手，和梁家的联手短时间内自然就告吹了！”
聂志豪眼睛顿时一亮，原来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
“聂老爷子威武！聂老爷子威武！”笼子里的八哥又欢快地叫起来。
“……是！”曲无痕心中暗自暗骂：“那里可是龙门商会的大本营，危险重重，怎么不让你手下的叶辉煌去？说到底，还是坑我这个外人！”
但他别无选择，既然是聂云峰的命令，只能无条件执行。
他当即向方芸汐道别，转身离去。
“方会长，临沧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聂云峰微笑着说，“放心，你母亲和你弟弟衣食无忧，在我这里一直都过得很好。”
“谢谢聂老爷子！”方芸汐低下头，没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
并州，龙门武馆。
清晨的微光像金色的丝线般，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练功房里。此时，练功房已临时改造成会议室，陈永生坐在一张古朴的木桌前，桌上摊着一张表格和一支碳素笔。表格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信息，他眼神专注地落在表格上，手中的笔不时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在他身前，是一长溜排队的人，队伍蜿蜒曲折，如同一条长龙。
“一个一个来啊，如实交代自己的家庭情况，月收入小于一千的才能给家属报名……谁想蒙混过关，老子这双拳头可不放过他！”
彭凯旋站在桌子旁边，身上穿着轻便的练功服，胸前的龙纹图案在晨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他把两只袖子高高撸起，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声音在练功房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宋董宅心仁厚，才给了龙门武馆这个福利……但是谁要觉得宋董好忽悠、好糊弄，一心就想占他便宜，可别怪我不客气啦！”
练功房里瞬间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地喧闹起来。
“彭凯旋，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一个年轻小伙皱着眉头，满脸不悦。
“就是，有这样的董事长，是我们的福气，怎么可能糊弄他啊！”一个中年男人连忙附和。
“大家好歹也算武林中人，才不会干那种卑鄙无耻、生孩子没屁眼的事情！”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拍着胸脯。
“我爸我妈年纪大了，每天还在市场捡菜叶吃……宋董愿意给我这个福利，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老人家！”一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老人家，宋董也才二十多岁……”一个姑娘笑着纠正。
“哈哈哈，在我心里，他就如山一般巍峨，尊称一声‘老人家’也没什么……”之前那个年轻人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的董事长！我的天啊，原来资本家也是有好人的，宋董这种人就活该他发财啊……”一个学员感慨道，脸上写满了惊叹与钦佩。
“哎，你们能记住宋董的好就行！”彭凯旋双臂抱胸，无比感慨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董事长啊……这辈子，我只为他一个人效命了！”
一个多小时后，众人纷纷散去，陈永生登记了几十个名字和联系方式。
“龙门武馆一百多名学员，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报了名，和我预算中的数据差不多……”陈永生将表格递给彭凯旋，眼神中透着认真与严谨，“不过，还是要做详细的调查，看看有没有人浑水摸鱼！宋董心怀慈悲、有情有义，咱们要对得起他的善意。”
“放心，交给我吧！”彭凯旋捏着表格，小心翼翼地叠好，轻轻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又笑脸盈盈地说：“陈老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就在今天早上，我突破高手的境界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陈永生一脸兴奋，“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在彭凯旋的肩膀和胳膊处捏来捏去。
——成为高手之后，身体是会有一些变化的，肌肉纤维、骨骼密度也会比普通人更结实，更紧致。
“真的成为高手了！”陈永生无比激动，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肯定啊，难道我还会骗您么？”彭凯旋哭笑不得。
“好好好，太好了！”陈永生开心极了，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笑意，“又为龙门商会培养出一名高手，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颜总和宋董！”
“哎，那您说吧，我去调查这些人的信息，争取一天之内全部跑完！”彭凯旋拍了拍装在口袋里的表格，转身就要离开。
“你都成高手了，就别去了……我派别人去吧！”陈永生连忙拉住他，“你刚突破，就好好休息吧！”
“无所谓啊，无论大事小事……能为龙门商会做事就好！”彭凯旋笑眯眯的，一点没有高手的架子，他轻轻掰开陈永生的手，转身便离开了练功房。
“这孩子，怪不得宋董喜欢他，将来一定能成大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永生脸上满是欣慰，随即又摸出手机，准备给颜玉珠打电话，汇报这一好消息，但打了好几遍都是忙音。
“算了，不打电话，直接当面去告诉她，没准颜总一开心啊，还赏我一个红包呐！”陈永生收起手机，急匆匆出了武馆，朝龙门商会的方向走去。
龙门商会就在龙门武馆前方不远处，相隔也就不到一百米的样子，眨眼便至。
不过陈永生刚离开，武馆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下，一个皮肤黝黑、像是被雷劈过的中年男人悄悄走了出来。
正是曲无痕。
他来并州已经两天，在龙门武馆附近也盘旋了两天，发现陈永生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吃住都在武馆，最多去一趟龙门商会……
这两个地方的防守都极其严格，根本没有机会对陈永生下手！
他思来想去，一个主意渐渐在脑中成型。
“对付陈永生这种江湖经验不够丰富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曲无痕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