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县。
“喂,你们听说了吗,历将军麾下有个叫周文的日者,他——”
几个农人在地头休息时,闲聊了起来。
“日者,那是什么?”
“就是,就是占卜的,看天象然后占卜吉凶。”
“哦哦哦,他怎么啦?”
“我听小道消息说啊,他特意从陈县赶到了襄城,去给历将军汇报一件大事去了!”
“能有什么大事儿啊,这跟我们蕲县的百姓有啥关系。”
讲故事的那人瞥了他一眼,“这话说的,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啦?”
旁边另一个农妇摸摸牛头,“就是,课上老师教过,整个世界是相互联系的统一整体,联系具有普遍性,因此世界上的人与人,人与事物,事物与事物,都是可以联系起来的。”牛儿竟点了点头,难不成它也听懂了?农妇喜得又揉揉牛儿。
“她说得对,什么叫陈县和襄城跟我们没关系,远了不说,咱就说,你那大外甥不就被选去在陈县做代表了?”那人叉着腰说道。
“好好好,是我思想觉悟低,要不怎么是我外甥被选做代表嘛,你继续讲讲,那个周、周文找历将军干嘛去了?”
那人也没得理不饶人,继续讲了起来,“周文说,天下将有大旱发生!”
只一句,不需要过多解释,就能调动起所有以农耕为生的农人的情绪。
“什么!”
“他说得准吗?”
“我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天不容我呐!”
“我相信华军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讲故事的人一一回应众人,“据说是看到了什么‘荧惑守心’的星象,这‘荧惑守心’你们可曾听过?”
“据说始皇帝死的前一年就出现了这个天象!”不待大家反应,他迫不及待地讲出了自己了解到的故事。
“嘶,竟恐怖如斯。”
“可不嘛。还有,听说历将军自己想出了对策,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到时候配合华军做就是了。”
这就是起义老区的群众,一直无条件信任着华军。
铛铛铛。
锣响声穿过田野进入耳内。
“走吧,收拾收拾去村口开会了。”
“嗯,你帮我卸一下牛身上的套锁,我回田里拿咱们的农具。”
“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这次开会记得提醒我,要提议在咱们村的田头弄个统一的农具存放处,这样就不用每天来来回回得带农具了。”
“行。”农妇拴好头顶的头巾,又止了步,“诶?这次开会是不是要跟我们说大旱的事啊?”
农夫正安抚着被锣响弄得焦躁的牛,“说不准,去了就知道了。”
“也是。”农妇大步前往自家的田地。
村委会。
村民们正聚在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村长手做喇叭状喊道,村民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村长面对着村民们,皱着眉头,“今日的例行会议,我们先不议事,要先宣布一件大事,或许你们中的有些人已经知道一些大概的消息了。”
群众里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不会真的要有旱灾了吧?”
“这日子可真难过啊。”
村长握拳在嘴边,吭吭。
村民们又齐齐看向了她,于是村长继续发言,“是的,经专人观测,确实得出来将要天下大旱的结论。”
“大家先别急,历将军已经紧急将对策下发至各个基层组织,上面已经根据各个村的地理位置和耕种农作物的特点,分配给了各村具体的任务。”村长手里拿着一张纸,纸随着她讲话时摆动的手一起晃来晃去。
“原来前几日到田里调研的人是为了这个来的。”
“是啊,他们问得还可详细了,从何时播种、什么状态下该浇水到最快多久能收割,都问过了。”
“对对对,我家也是这样的,还问了村旁那条河往年的水势如何。”
村长提高音量,“我们村的任务是,建造水车,挖五个深井,这两项是只由我们本村人完成的,还有建造塘坝和山间水库的任务,这两项任务则需要我们与邻村和华军配合一起完成。”
“塘坝和水库,是课本上说的那种吗?”
“对,他们都可以用来拦截、存蓄雨水、雾水等。”村长简单得解释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各位,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进入节水的状态了,希望大家都能做到这一点。”
“那当然,没水可是会没命的!我们能拎得清!”
村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话,“村民们,历将军下发的指示里也说了,这次的预测也不一定准,但她希望所有华军治下的百姓能严阵以待,若预测准确,那我们就能平安渡劫,若预测不准,那更是皆大欢喜。”
“相信你们也能理解,这次的防灾准备,不会仅仅用于今年,只要修好这些预防用的建筑,那是真正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村长说完,眼中难掩激动,她能参加并指导这样的项目,这也是第一次啊。往后都是给孙女孙子们讲故事时的谈资~
“咱们都是种地的,自然明白水对于人的重要性,没有水怎么种粮食?没粮食,就擎等着饿死吧!”
“我们懂的,饿死人的故事我们从小听到大。”
“是啊,即便是前几年都还有人饿死,我甚至亲眼见过,那个惨哟,身上只剩一层皮了!啧啧啧,可怜呐。”
“我还记得课本上写的水坝,那可是极其宏伟的工程,现在,咱村里也要有坝了!”
“是塘坝,和大水坝还是不能比的。”
“那不也是坝吗?华军治下定会建有水坝,到时候咱也去看看。”
“不错不错。”
“今日回去我就开始存水。”
“我也是。”
村里的村民们纷纷表态,村长满意得背起手来,她的基层工作做得这么好,说不准哪天就被调到历将军身边做事了!
“好了好了,村民们,我们现在进行下一项,说说大家对于村里的建议吧。”
一个农夫举手,“我!我提议在田里置办一个存放农具的仓库……”
——
齐氏宗族宗祠。
魏如和顾大娘偷偷摸了进去,在齐家村,齐姓的人就是如此自信,他们相信,没有人敢在齐姓人的地盘上撒野。
笃笃。
“年年,你在里面吗?”
顾丰年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娘亲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怕是在做梦吧?
笃笃。
“顾丰年,我是魏如,你能听到吗?”
还听到了魏如的声音,自己的精神真是越来越差了,顾丰年抱紧了自己,蜷缩在角落中。
笃笃笃。
“丰年?”
“年年。”
好像,这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顾丰年猛得站起,忍住眩晕感,趴在门边,“娘亲?魏如?是你们吗?”
顾大娘和魏如惊喜得对望,“是我们,你还好吧?”
“我还好,我没事。”顾丰年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半张脸,她不想让娘亲和魏如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大娘靠在了门上,喃喃道。
“顾丰年,我相信你,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的,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出来!”魏如看见了门闩和门上的锁,这破门闩已经腐朽不堪,只要她用尽全力就能撞开。
“顾丰年,你往后退一退,我要撞门了。”魏如后退,活动着手腕脚腕,“顾大娘,您也往边上站站。”
“准备好了吗?”魏如自从进了化工厂,每日清晨都要跑个十几里,还隔三差五地去化工厂的健身房撸铁,为的是化工厂和蕲县处处都有的标语:为蕲县健康工作五十年!
顾丰年寻了个离门远的角落,“好了。”
哐啷!
门被撞成四瓣,顾丰年终于见到了光线。
“年年!”顾大娘也终于看到了顾丰年肿起的脸庞,忙冲了上去抱紧女儿。
顾丰年忍不住泪水,哭了起来,但还不忘安慰顾大娘,“娘亲,年年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我要去找他们说理!”顾大娘就要出门。
顾丰年忙拉住娘亲,“娘,没用的,这事儿,就是齐老大安排好的,我们在这齐家村根本斗不过他们一家啊!”
“丰年,你说这是齐老大安排的,这是何意?”魏如递给顾丰年一张手帕。齐老大她知道,齐村长的大儿子,平时一副纨绔的样子。
“今日就是齐老大的手下来传信,说他找我有要事,说不准可以给我安排个活计,要我去养鸡场等他,我这才去了那里。”
“年年,你糊涂啊!齐老大向你求婚未果,他们一家子都恨着我们母女俩呢,恨我们堕了他们齐氏宗族领头人的面子,又怎么会帮你呢!”顾大娘痛惜道。
顾丰年这才想明白,“我以为,他们就像历将军说的,会帮助村民。我……”
“丰年,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千万不要怪自己。”魏如摸摸顾丰年的肩膀。
“想来,关于你。”魏如顿了一下,“作风不检点的谣言也是从齐村长家里里传出去的,他们家人说的话,谁会不信,谁敢不信?”
魏如仅仅来到齐家村一个月,就见识到了齐村长一家在齐家村的话语权之大,他们家的人说东,村里人就不敢往西。
齐姓的人还好,他们与村长一家是利益共同体,外姓的人可就惨了,常年供齐姓人吸血,还被齐氏宗族洗脑得不轻,深觉自己离开齐家村就不会有活路,相比之下在这里听话得活着也就还好。
魏如也在这段时间做了许多努力,只能说收效甚微,于是只能将齐家村发生的桩桩件件记录下来,等待自己的下派任务结束时上交给历将军,她一定有办法。
幸好她不是被控制在齐家村内的外姓村民,不然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丰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魏如扶着顾大娘,刚刚撞门的声音可不小,迟则生变。
顾丰年擦干泪,“好。”
沙沙沙。
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好,他们要进来了!”魏如放开顾大娘,“你们去后院!”
“那你呢?”
“我先把这道大门栓住。”魏如头也不回地跑向第一进院落与第二进院落之间的大门,“你们快跑,去找后门!我是华军的人,不怕。”
管不了那么多了,顾丰年拉起顾大娘就跑。
还未等魏如闭上第二扇门,就看到了流里流气的齐老大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魏姑娘吗?来我齐家的宗祠,莫不是想做我齐家的媳妇儿?”齐老大慢慢靠近魏如,眼神里全是玩味。
魏如板着脸,“齐老大,你放尊重点!”
“擅闯我齐家宗祠,你有尊重我齐家的祖宗吗?”齐老大踹开魏如把着的门,“给我抓回那个荡妇!”
齐老大手下的人冲进了院内,齐老大则踱着步走了进去。
魏如见状只得跟上前去,“你可知擅自囚禁他人是犯法的!”
“犯法?哼哼,在齐家村,小爷我就是法!”齐老大丝毫不在意。
魏如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顾丰年的叫声,“你们别过来!”
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过来,“少爷,那荡妇抢了咱们祖宗的牌位!”
“什么!”闲庭信步的齐老大急了,赶紧奔向后院——祠堂所在地。
“你们都别动!”
魏如刚进门就看到了顾丰年一只手拿着好几个齐家祖宗的牌位,作势要摔,另一只手将顾大娘护在身后。
“顾丰年,我劝你识相,放下我齐家先祖的牌位,此事我还可以轻饶于你!”到了现在,齐老大也依旧高高在上。
“齐老大,你真是个好孙子,要不要看看你爷爷?”顾丰年手中摇晃着漆黑而发亮的牌位。
“顾丰年!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顾丰年装作手一抖,齐老大则大步向前,想要接住牌位。这可都是他们齐家的祖宗,没有祖宗保佑,他们怎么世世代代能在齐家村作威作福?
祖宗牌位,不可摔!
“顾丰年,我且饶你偷鸡的罪过,放下牌位,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偷鸡?不如你给大家讲讲我是怎么偷汉子的!或者讲讲,我又是怎么拒绝你的求亲的!”
这可戳了齐老大的肺管子,“狗屁!你这个荡妇!我从未向你求过亲!你这种女人送我我都不要!”
顾丰年笑笑。
啪。
齐老大的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摔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