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县。
“抓到了抓到了!偷鸡的贼抓到了!”锣声响彻云霄,“大家快来看贼呐!”
养鸡场里涌出许多穿着制服的员工,还有正在等待新鲜鸡蛋的顾客。
“是你?!”
“顾丰年,你不要脸!”
“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啊!”
“亏我们自小就帮扶你和你那个寡妇娘,怎么还敢来偷鸡!”
一个身材高挑身形却瘦弱无比的女子被两个男人缚住,动弹不得,但她努力地挣扎着,“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路过这里!”
“呸!你身上还有鸡毛呢,别狡辩了!”抓着她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我没有偷鸡,那鸡毛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粘上的!”顾丰年嘶吼着。
啪。
另一个男人将巴掌甩到顾丰年的脸上,留下红痕,“别胡说八道了,你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你这个不检点的女人!”
顾丰年感觉嘴里腥甜,吐出一口血,依旧大声地喊着,“我没有偷鸡!我说没偷就是没偷!”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偷不偷鸡的,我们不知道,但你一定偷人了!”
顾丰年闻言怔住,这传言她也有所耳闻,可她一直相信清者自清便没有辩驳,没想到……
“我没有,不管是人还是鸡,我都没偷。”顾丰年依旧解释着,“我今天来这儿,是……”
旁边的男人往她的嘴里塞了块破布,“别跟这个荡妇废话了,把她关进宗祠!”
……
项羽败走襄城的消息很快传出,项梁听闻后召集诸别将到薛城会合议事。
回到项梁麾下的范增按下了心中对项羽的评价,找到项梁,进行了一次密谈。
“将军,要我说,当年秦国灭六国,楚国最是惨烈,自楚怀王去秦国未返,楚人至今在缅怀于他。楚南公曾说‘楚国即使只剩三户人家,灭掉秦的也一定是楚人’,可见楚人之反秦决心。”范增恭敬地说道。
项梁坐得大开大合,“增年逾七十,年长者的见解确实独到!”
范增并未自满,话讲完再称赞才好,“您已经在江东起兵,而楚地的将领纷纷并起,争相归附于您,正是因为项氏世代担任楚将。”范增直视项梁。
“没错。”
“正因如此,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您,项梁,是楚国的忠良之将,归附于您,是为了有一天能见证楚国再次出现,为了见证有一天,楚国后裔能够再次为王。”范增捋了捋长髯。
项梁思忖片刻,“你是说,他们对我的拥立,不是为了我项梁的威名赫赫,而是为楚国的复立?”
“正是。”范增点头,起身作揖行礼,“因而,我建议您应顺从众将领的意愿,扶立楚王的后裔为王,如此才更加名正言顺,也更好控制手下的将领们。”
“有理。”项梁唤来了属下,叫他们去寻找楚王后裔。
待众将领齐聚薛城之时,项梁的属下在民间找到了楚怀王的孙代熊心,据说当他们找到熊心的时候,熊心正在给人放羊。众将领闻之皆唏嘘不已,纷纷去问候这位旧主的后人。
项梁在一旁旁观,深感范增之言是多么有道理,看看他们这主仆相聚的场景,鼻涕一把泪一把,多感人呐。自己若是以项梁的名头称王,他们不一定还会留在自己麾下。
见熊心和众将领的情绪有所平复,项梁这才开口,“诸位可曾想过,我为何寻怀王的后代于此?”
“莫不是?”陈婴隐约有些猜测。
项羽出声了,“叔父,您直说便是!”
项梁无言,此次你执意进攻襄城本就理亏,怎么失败了以后还是学不会谨言慎行,暗里叹口气,这才开口,“诸位,今日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见证一个决定——”
“我要拥立芈姓熊心为楚怀王!”,项梁转向陈婴,“而陈婴,你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一起,楚国就于盱眙建都。”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
“果真如此!”
“我们楚国复立在望啊!”
“恭喜上柱国!”
“同喜同喜!”
“太好了!各位,今夜不醉不归!”
“自然自然!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项梁看了一眼呆立原地的熊心,“或许你们有疑问,为何以楚怀王的名号冠以熊心之名。”
“是啊,这是为何?”
项梁环视全场,“项梁以为,以祖谥为号者,可以顺民望。楚国臣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原来如此!”
“有理有理!”
“现在有了国君,那将军又该以何称之?”
项梁说出了自己早已与范增商议好的名号——“武信君”。
“武释以武力,信释以忠信,这不就是项大将军吗!”
在众人的吹捧中,项梁瞥见了站在原地强颜欢笑的项羽,毕竟是那个说过彼可取而代之的孩子。
项梁眉头微皱,又很快掩饰了过去,再次与众将领同庆盛举。
历将军很快回到了蕲县,她的大本营。
“预防旱灾的举措都离不开水泥,魏如呢,她在化工厂干得怎么样了。”历将军问刘明秀,她需要化工方面的人才。
“我记得魏如好像是作为百姓代表外派了。”刘明秀说着,开始翻找。
刘明秀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培养了不少能够承担报社工作的新人,她现在虽任着《百姓日报》的主编之职,但也只是在整体上做个把控,刘明秀最主要的身份,历将军的秘书长。
她从书架上一本一本得翻看着,直到在第二列寻到一本《蕲县百姓代表派出记录》,“是的历将军,魏如是化工厂的优秀员工,化工厂工人有百分之八十都选她做代表,这次到苦县也是魏如自己申请的。”
“嗯。”历将军点点头,“她在苦县的哪个村子?”
刘明秀迅速回答,“在苦县的齐家村,魏如已到岗一月零五天。”
“既然如此,我们也去苦县视察一番。”苦县,据周文说,那里可能是旱情最严重的地方。
“顾大娘,您今日身体怎么样啦?”魏如敲了敲顾家的大门,便径直走了进去,毕竟那大门,只是个破烂不堪的小栅栏,院内的情况永远一览无余。
“是小魏啊,快坐吧。”顾大娘正在院内翻地,上次魏如送了她一些菜种子,她想种来试试。
魏如放下包裹,“大娘,我和您一块儿弄。”她来到齐家村已经一个多月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顾大娘和顾丰年一家。
齐姓村子里的外姓人,还是孤儿寡母,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度过这些岁月的,但这虽然破败但整洁的院子又表明了她们母女俩积极的生活态度,因此魏如格外想帮帮她俩。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顾大娘擦擦汗,把魏如拉到了凳子上。
然后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冲冲手,又洗了一盆果子,递给魏如,“小魏,吃吧,这是年年昨日上山摘的,可甜了。”
“谢谢大娘。”魏如拿了一个果子,啃了起来,“还真甜大娘你也吃呀。对了大娘,丰年怎么还没回来呢?”
顾大娘看着魏如吃得香,自己也高兴,“我不吃,你们孩子爱吃这甜的,我不爱吃。我刚刚正说呢,年年今日不知去哪儿了,不是又上山了吧。”
说起女儿,顾大娘总是有很多话,“我一直跟她讲,种了那神仙水稻,一定够我们母女二人嚼用的,可她不听,非要上山,说要补贴家用。”
“顾大娘!”
院墙外传来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
顾大娘还没来得及站起,那女子就冲了进来。
“顾大娘,不好了!丰年她被抓起来关进宗祠了!”
“什么?!”顾大娘一个晃神,摔倒在地。
魏如和那女子赶忙上前去扶,“大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顾大娘握住那女子的手,“孩子,你可看清楚了,是我们家丰年?顾丰年?”
“是啊大娘,他们说丰年偷鸡,可我猜,是,是为了——”女子声音越来越小。
顾大娘放开了她的手,瘫坐在地,“这世道,怎么就放不过我们母女俩呢?”
呜咽声传来,魏如轻轻地抚摸着顾大娘的后背。那传闻她也听过,她根本不信,顾丰年每天起早贪黑就为了她和她娘能多吃点东西,顾丰年是有尊严的人,她决不可能做那种事。
“大娘,您别急,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魏如起身要走。
“慢着。”顾大娘爬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前来通风报信的女子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跟去。
顾大娘拍拍她的手背,“孩子,你能来报信大娘就很感激了,回去吧,别搅和到这腌臜事里。”
“大娘。”女子有些感动,“我相信丰年,她不是那种人!”
顾大娘笑笑,依稀可见当年的容光,“那就好。”
——
“历将军,我们到齐家村了。”刘明秀叫醒了正在车内浅眠的历小沫,近日历将军为了旱灾一事奔波不断,只有赶路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会儿。
“好。”历将军整了整衣领,下了车。
“历将军!”一个白须老者快步上前,拉住了历将军的双手,“您能来我们齐家村,真是令我齐家村蓬荜生辉啊!我们那祖坟,该要冒青烟喽!”
“只是一次普通的视察,不是什么大事。”历将军平静地回答道。
“是是是。”老者的后面又窜出一人,上前把老者紧抓不放的手扯开,“见笑了历将军,这是我们齐家村齐姓的族长,见了您太激动了。”
见历将军的视线转了过来,那人又赶忙补了一句,“我是齐家村的村长,齐大宝。”
“齐村长,我来只是想看看齐家村的地理水文情况,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的。”历将军看向了齐族长和齐村长身后簇拥着的村民们,还有地上的红毯,小孩们手里捧着的花束。
齐村长笑容凝固,但很快继续讲起来,“这都是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我们见到您太高兴了,是不是啊?”
齐村长扭脸问村民们,历将军不是瞎子,她能看到村民们脸上先是微微的惊恐,然后才展现笑容,“是啊是啊。”
“我们太期待历将军您能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历将军!”
“是历将军领导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啊!”
历小沫不愿再听吹捧,向村民们敬了个礼,“多谢各位。”然后向村长说道,“让大家散了吧,我要去田里看看。”
“是。是。”齐村长一副和蔼的样子,“大家都回去吧,别打扰历将军工作了。”
村民们很快散去,历将军捻了捻手指,这个齐家村,有意思。
走在田埂上,历将军的耳边一直环绕着齐氏族长和齐家村村长的关心和赞扬,从经济民生到全能武功,把历小沫夸成了宇宙第一人。
刘明秀跟在后面,微微皱眉,“齐村长,之前蕲县来的百姓代表魏如,她在哪儿呢,我是她的好友,想叙叙旧。”
“啊。”齐村长和齐氏族长的彩虹屁骤然停止。
“魏如魏姑娘是吧?一个月前来的那位。”也不知是不是日头太大,齐村长的头上渗出了汗滴。
“没错,是她。”刘明秀不动声色。
“嗐,魏姑娘呀,可勤劳了,常帮我们村民做事,您设置的养鸡场不是在我们齐家村的境内吗,我估摸着,她呀,现在在那养鸡场里帮忙呢。”齐族长回答道。
“啊对对对。”齐村长赶紧接腔,“历将军,不是我夸魏姑娘啊,她做事啊,可严谨了,每件事都要做到完美才能放心,就说那养鸡场,臭烘烘的,她愣是一待就一整天,然后把建议提交给我们村委会,你说这是多好的品质呐。”
“刘秘书,我派人去帮您把魏姑娘喊来哈。”齐村长笑眯眯地看着刘明秀。
“不必了,我们一起去养鸡场,这本来也是视察的目的地之一。”历将军发话了。
“是,那您这边请。”齐村长弯腰请历将军转向,背后却做了些小动作。
他以为,历将军看不到匆匆离开的几个齐家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