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吴大人,好一个设计百姓、中饱私囊的恶毒小人!”历小沫恨得牙痒,说罢上前踹了一脚吴大人。
方才,吴大人讲自己的一切罪行吐了个干净,中途赶来的女兵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奈何要救失血过多的王惠惠,这才忍下上去对吴大人动用私刑的冲动。
历小沫见王惠惠的情形比她预估刚刚得还要差,上前将整个担架抬起,“其他人你们稍微处理一下,一会儿叫楚王的手下来处理即可,那个吴大人的事迹,记得告诉楚王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处断。”
待女兵们反应过来,已不见历小沫的身影。
“历将军,好快。”
“她变得更强了。”
“回去了我要加练!”
“我也要!咱们一起!”
看着医师将王惠惠裹成粽子模样,又朝自己点了点头,历小沫这才放心。
幸好自己随身携带了上好的止血药粉,不然······
放松下来的历小沫想起了另一个人——处于漩涡中心的卫伊。
“卫家主在吗?我与她约好了要见面。”历小沫来到了卫府门前。
“是莫店长啊,家主不曾告诉我们您要来,您在此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一声。”门卫知道历小沫与卫伊关系好,不敢怠慢。
“多谢。”走之前告诉卫伊了呀,是她太忙忘了吗?
“家主——”
燕子的喊声传来。
不好!
历小沫冲进燕子声音的来源处——卫伊的卧房。
还没进门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推开门,一滩血迹映入眼帘,历小沫加快步伐,绕过屏风,只见燕子捂着卫伊左手的手腕,血液流逝已经放缓,可燕子依旧无法阻止血液往外流。
刺啦。
见状,历小沫立马撕下衣袖,将卫伊的左大臂紧紧拴住,再次掏出止血的药粉大把地往卫伊的手腕上撒。
“拿干净的布来。”
“是。”燕子哆哆嗦嗦地翻找卫伊的衣柜,寻了一块上好的白色布匹来。
渐渐地,血止住了。
历小沫接过布匹,扯成长条状,将卫伊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包扎起来。
地上的那滩血迹大约有三四百毫升,床上的血迹怕有个一两百毫升,可能卫伊正处于失血性休克中。
历小沫不知该庆幸自己来得早还是怪自己来得晚,这是一个没有输血技术的时代,她能做的只有为卫伊止血。
今日见得血可真多,历小沫擦干手上的血迹,眼角瞥见了一封信。
莫小黎亲启。
写给我的?历小沫展开信纸。
「莫小黎:
展信佳。
原谅我没有等到你来寻我聊天。
莫小黎,你知道吗?之前我一直想着,我不能倒下,卫家需要由我来支撑。
可是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莫小黎,我撑不住了,今日知晓就连我最后的那根稻草,白公子,他也在算计我,我好像彻底被打碎了。
从张辛到张大牛,再到白公子,我一直都识人不清,这样愚钝的我会不会,并不能撑起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卫家?
祖父去了、娘亲去了、舅舅去了,他们是不是在地下等着我去团聚?
他们一定会心疼我的吧?就算我做错了决定了,他们也能原谅我这个没有能力的小孩吧?
我想见一见从未谋面的娘亲了。
卫家和我,就这样结束了吧。
抱歉,我不体面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
可以的话,请帮把我的私房钱都给燕子,让她和她祖母好好生活,燕子知道钱在哪里。
卫伊上。」
啪嗒。
一滴泪水掉在地板上。
这是历小沫第一次遇到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她知道卫伊情绪不对,可她以为卫伊会强撑着,为了卫家。
可她没想到,当痛苦过于巨大的时候,即便是责任,也无法阻止一个人的自我毁灭。
历小沫总对“爱”不屑,认为那是客观以外的主观事务,但卫伊,她是怀着一颗渴望爱的心选择离开的。
如果卫伊得到了她想要的爱,不论是亲人、朋友、恋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历小沫坐到卫伊床前,为她捋走苍白嘴唇上的发丝。
失血过多的人不一定能救回来,但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一定救不回来。
“卫伊,卫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论是赌场索要的赌债还是祁家堡索求的买农田的钱,都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吴大人的诡计。他把张辛张大牛父子骗到赌场,由他安排的人通过出老千的方式引张辛张大牛欠钱,其实,除了早前输出去的钱,他们不过只欠了生财坊十两黄金。”
“那张借据,是张辛所写,但金额的部分被吴大人手下的能人改写。”
卫伊的眼珠似乎转了转。
“而祁家堡的农田质量好,产出的稻米甚至可以贡给皇帝的消息,也是张辛在赌坊听吴大人安排的人散布的。”
“后来,张辛去了祁家堡探查,吴大人只许给祁家堡农户一点小利便得到了他们的协助,张辛算是有点眼力,识破了农户们在田地里设下的障眼法,他与农户的密谈,不过是试图问出背后是谁人操纵罢了。”
“农户们自然不敢说出吴大人的身份,张辛只能无功而返。”
“后来祁家堡农户拿到你面前的契约,也是吴大人伪造的,审问张辛的那几天里,他有太多下手让张辛画押的机会。”
“发生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了,卫家没有欠那么多钱,你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你依旧可以不靠白家就能支撑起卫家。”
“吴大人和他的手下都被送到楚王那里了,楚王爱面子,我把事情做的人尽皆知,他必须得给你个交代。”
卫伊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卫伊,不是没有人心疼你,你听到燕子的哭声了吗?要想把你的私房钱给她,你得自己去,让人代劳多没诚意。”
“还有苗管家,一听说你割腕了都吓跌倒了,可他都不用人扶,爬起来就朝医馆跑。”
“还有个你没想到的人,吴账房,你之前跟我说怀疑他是祁家堡农户的内应,我问过吴大人,吴账房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吴账房,刚刚气喘吁吁地跑来看你,听闻你没事,那么大岁数的人,蹲地上哭起来了。”
“卫伊,还有很多人关心你,有很多人想要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
“所以,你就缓一缓吧,几十年后再去找你的亲人,好吗?”
卫伊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历小沫握紧卫伊的手,她答应了。
病床上的卫伊听到燕子不一会儿就来问问莫小黎需要给家主吃什么用什么,还有苗管家和吴账房,时不时在门外问自己醒了没有,听到没醒,就是一个大大的叹气。
还有燕子指着白家公子骂的声音,卫伊看不到,但她猜燕子一定是叉着腰的。
她在梦中都笑出来了。
卫伊回头看了看面目模糊的娘亲、舅舅和祖父,“我想回去了,你们会怪我吗?”
他们摇摇头,语气温柔,“怎么会,去吧,我们总会相聚。”
卫伊醒了。
燕子冲了过来,苗管家和吴账房也不管礼数跑了进来,小姐长家主短地嘘寒问暖。
卫伊隔着他们,看向历小沫。
两人相视而笑。
卫伊的安全无忧,历小沫就有功夫去督促楚王景驹了。
景驹,说是楚王,其实就是东阳宁君和秦嘉立下的一个傀儡。
要不是秦嘉和东阳宁君因为前来剿灭楚军的章邯而忙得焦头烂额,跑去砀迎战了,不然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
景驹提拔的人出了此等丑闻,他也急得团团转,这事儿要被打仗回来的秦嘉和东阳宁君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呢。
正当此时,听闻有人来拜访自己,自称是蕲县华军的人。
见见又不少块儿肉,何况之前那个该死的吴大人还向自己告密,说近来有华军的人在留县境内活动,要他去围剿,当时他还以为是这吴大人又想捞油水,只是敷衍一番。
没曾想真有华军的人呐!现下楚军都在外迎战,若是华军有所企图,自己这假王的位置甚至是小命怕不是要没了。
景驹还在乱想,历小沫已经进入内室。
“见过楚王,在下是华军旗下饮品铺子的总店长莫小黎。”历小沫还是决定顶着这个头衔活动,毕竟华军首领悄悄潜入别人的地盘,说出去不好听。
“莫店长,有何事?”
色厉内荏就是为景驹发明的词语吧?
看着身处上位的景驹端着巨大的架子,历小沫内心疯狂吐槽。
“想必您已经知悉吴大人的所作所为了?”
“怎么?”
“您或许会奇怪是谁给您传消息,并将吴大人和他的手下绑起来扔在树林里的?”
“是谁?”
“正是在下,和历将军为保我安全派的士兵。”
景驹后仰,眯眼端视历小沫。
不过是个商人,华军首领会如此看中吗?
看景驹奉守说多错多不如不说的原则,历小沫直接摊牌。
“在下就不绕圈子了,莫某与苦主之一的现任卫家家主卫伊是好友,因此才暗中探查卫家高额赌债的背后来源,这才挖出吴大人之事。”
“现在来找您也是希望您可以早日决断。毕竟,不管东阳宁君和秦将军有没有打胜仗,他们都快要回来了。”
此次刘邦投靠东阳宁君和秦嘉后最先领的任务就是和楚军一同在沛县以西与秦军作战,结果历小沫记得——“不利”,因此他们马上就要收兵在留县重聚。
被说到痛处,景驹端着的架子散了架。
“莫店长,你是怎么知道此事?”
历小沫神秘地笑一笑,“华军也有自己的情报网。”
“楚王殿下,恕莫小黎多嘴,您也不想让东阳宁君和秦嘉一回来就听说您做了糊涂事,败坏了‘楚王’这个名头的名声吧?”
“不想,自然不想,莫店长有何高见?”
“犯错的只有吴大人和他手下的喽啰,您充其量是被小人蒙骗,而且吴大人的所作所为很多是在您立他为官之前,您并未纵容他犯罪。”
“是是是,莫店长说得有理。”
“因而,您只需秉公执法,并且加强对赌场和秦楼楚馆等地的巡视,最后,一定要好好补偿被吴大人迫害过的苦主,百姓自然感念您的恩德。”
“有理、有理。”
很快,楚王的命令下来了,吴大人私设赌场、诈骗钱财、多次教唆手下害人性命,数罪并罚,判处绞立决。
他的手下也按照各自的罪行被判了刑。
留县人人拍手称快,同时称赞楚王做事公私分明。
卫伊拿回了被骗走得黄金,还得到了补偿,亲自上门退了婚约,白家公子奋力挽留,只得卫伊一句,“日后商场见。”
卫伊给历小沫办的送行宴上。
“莫小黎,我对你的谢意真的无以言表,你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帮我解决了那么多棘手的事,卫伊来世结草衔环,定要报答你的恩情!”
说罢,卫伊饮下一杯烈酒,咳了起来。
“报恩不必来世,你只要认真过完此生就是对我的报答。”
卫伊抹了抹眼角,不知是咳出的泪水还是什么。
临走,历小沫递给卫伊一封信,便潇洒地跨上马儿扬鞭而去。
卫伊挥手送别,待看不见历小沫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臂,低头展开信纸。
「卫伊:
其实我不是莫小黎,我叫历小沫。
哈哈。
可能你曾经听过我的名字,这次来留县有我的目的,但遇到你真是一个惊喜。
仅仅不到一个月,你就经历了那么多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我不想说那些痛苦是你的财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像曹家姑娘一样受宠且受重视地长大,或者说,像每一个男孩子一样长大,被寄予厚望,且身负责任。
尽管中途你放弃了这个世界,但我相信,再次选择继续的你比以往的你更加热爱这里。
你已涅盘重生。
卫伊,你同时是坚韧和脆弱的,请不要为此感到难为情,没有人只有一种特质。
卫伊,请好好运用你的才能,不要妄自菲薄,带着卫家一起重生吧!
有事可以来蕲县找我。
历小沫。」
信纸传来一阵竹香,卫伊轻松地笑起来,我的朋友是华军首领,我也要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