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唐人手抄本古琴谱《碣石调·幽兰》,《幽兰》是六朝丘明所传。
这上古乐谱用四千多汉字记录,把音位弹奏法都形象的描述,唐人的\\\"燕乐半字谱\\\"也是记录乐器音位和手法。
这个时代乐普很少见,戏院乐班用的是工尺谱,记写节奏的板眼,比之上古已趋于完善,如今的戏曲乐曲大多数用此谱。
“杜御史爱收集古书,有些书已经断代,今人只听过未见过。这还只是台面上的,不知背后还珍藏着什么书。算了,不想这个,我不爱看书。我出去玩了,晚上回来。”槐序弯着腰研究着乐普内容,看了一页不甚耐烦,真是无聊的东西。于是,化成红光消失在马车,去找好玩的趣事。
穿着仕女服的孟婆坐在垫子上纹丝不动。马车颠簸,不断抖动的车帘子,露出那一角的美丽裙摆。
宋朝的襦裙仕女服比前唐少了艳丽,多了内敛。亦如宋词素雅,如江南美女温婉柔情,而唐诗烂漫豪放,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都说脏唐臭汉,可讲究礼节的宋为何不如汉唐强盛?
到底输在了哪里?是外族还是内政?是人才还是局势?是制度还是科技?
孟婆端坐着,美目轻阖,手里的乐普已经翻完,她索然无味合书随手丢在枕边。脑中又是惊涛骇浪。
百家言论历史典故,春秋礼记国风雅乐,如今她已翻阅了遍。
“算是可以与你切磋切磋。”历朝历代的大人物,才子文豪枭雄谋臣,孟婆都见识过,还与他们在地府喝茶谈天。
做了千年的神仙,阅历自是丰富,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不是大家也有小成,学识广度也是无人能及。
谁让她活得久?然而浩如烟海的书库,一直在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孟婆也无法说自己掌控万事万物。什么胸有三才奥义,通晓阴阳算术,不过是世人对神仙的美誉。
为了与杜烟岚相处,她这几天都在翻阅经史子集,便是做着功课,不能丢了神仙的脸面。
“无聊。”孟婆看完书后,捏着眉心,对杜烟岚的定力给了句评价。
除了吃睡就是挑灯看书,什么玩乐也没有,连神仙都觉得无聊透顶,肉体凡胎居然能坚持十几年,不愧是高人,有够变态,逆反人性。
手痒的孟婆从腰后拿出了骰盅,哗啦哗啦摇了摇,扣桌开盘看骰点。五颗骰子点数之和是七。
易经之中,七《艮》卦,艮为山,有“抑止不顺”之意。看来此去安徽会一波三折,不太平顺。
“初生牛犊,有胆有识,便看你能否经得住大风大浪。”孟婆虔诚的合眼,眉眼安详,手掌朝上捏了个诀,指尖上方出现了蓝色光圈,符文在光圈里不断的旋转。
一段神圣的祈神咒,自那诡异的红唇里吟诵而出。
只见蓝光从车厢绽开,像柔美的音波一圈圈朝外扩散,快马奔驰那颠簸的车厢忽而安稳了下来。
正受着颠簸之苦,头晕恶心的杜烟岚发觉底下摇摇晃晃的车板平顺了。还以为是马停了,可她听到马蹄奔跑的声音。
不光马车不再颠簸,她感觉气息通畅,四肢有力,精神清明,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治愈着她的身体。
“你怎么起来了?”背对着她的顾朝颜听到衣服摩挲声,又转过来看着她坐起穿衣服,方才的气已经不翼而飞,又贴上来搂抱。
杜烟岚已经扣上圆领袍子最后的衣扣,窄小的肩背看着弱不禁风,她身姿纤长,骨架很小,看着瘦弱可摸起来还是绵软有肉。这是随了母亲,虽然杜夫人不苟言笑,但是年轻时也是位绝色佳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此时此刻就与这位绝世美人咫尺距离,耳鬓厮磨的事本就是易如反掌。
看着杜烟岚脸色红润,恢复了血色,像牡丹般美艳不可方物,顾朝颜还有什么顾忌,从被衾里钻出大半身子往牡丹花下躺着。
“你这样会着凉,还是先穿点衣服。”杜烟岚盘坐着身,看着横躺在怀里的顾朝颜,立马拉起被子裹住那暴露在空气的雪白娇躯。
“你关心我,是不是也喜欢我啊?”顾朝颜见她这体贴的动作,心头欣喜,感觉要飘起来了,根本安分不了,又攀上去热烈的亲吻。
这下杜烟岚伸手挡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还掖着被子裹住这乱扭的身子。
“有些事不必急着现在,来日方长。”杜烟岚双眼透着真诚,唇角带着笑意,看顾朝颜的眼神多了些温柔,仿佛已经认可了。
“我也不是想强人所难,你我都是女子,我还能霸王硬上弓?九年前,是你赢了我。自那以后,我的心就拴在你身上。烟儿,我愿意为了你丫角到老,断子绝孙。只要你在我身边,只属于我一人。”顾朝颜双眼含情,口中的情语犹如烈火骄阳,灼热烫耳。
“我不求上进,你也不在乎?”杜烟岚落下了眼神,并无少年意气,神态语气透着老成。
“我喜欢真材实料的。状元难道非要皇帝指定么?你就是我心中的状元。刚才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在闷闷不乐?我可是皇族,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才不是图那点虚名荣耀。虽然有也很好。”顾朝颜大概是反省过,眼下又热切的解释着,神态还带点傲娇。
“那我要是做乡野村民,种田浇菜,你还会喜欢我么?”杜烟岚伸手抱紧了她,对方才的回答很是感动,原本落寞的心又灌入了生命之泉。
“哼!我可不会挑水砍柴,洗衣做饭,织布耕田。我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为何要踩入淤泥沟里?”顾朝颜娇哼,才不会自甘堕落做权贵之下的牛马。
“我知道了。”杜烟岚刚感动没多久,就被打击了,手上的力量要收回,想要松开怀里的人。
“知道个屁!”怀里的女子心细如发,察言观色,哪里不晓得气氛不对,立马恼火起来,“你还是那么幼稚,不要再做梦了。你空有才华不去实现抱负,就喜欢给人做嫁衣?你喜欢种田自己玩去,种不出粮食也没关系,我有钱养你。你想玩就玩,我可以跟着你管着你,你不思进取,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要你爱我疼我,心思放在我身上,纵然你是个扶不起的烂泥,我也要了。”
杜烟岚被她这一顿吼,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真是自讨苦吃。
“我今天看你身体不好,就忍着不发脾气。但是,你也太婆婆妈妈,亲亲嘴就要嗯嗯啊啊想个半天,你是乌龟吗?以后上个床,是不是还要想个两夜打个草稿?”顾朝颜忍无可忍,被这个无聊无趣的闷葫芦搞疯了。
“你先冷静。”杜烟岚急忙安抚她,认错道:“我就是随便想想。”
这嗓门大得,估计家仆们都听到了。
“我不是吃素的,从小在山里学医术,跟蛇蝎打交道,可不会像宫里的女人懂规矩温温顺顺。哼!我就是粗鲁刁蛮。”顾朝颜也懒得装淑女,就算没穿衣服也颇有气势,任性骄傲得像只孔雀。
“我的衣服。”杜烟岚小声说道。刚穿好的新衣服,这就要洗了。
“你闭嘴,弄得我难受。”顾朝颜压下去的情欲又升上来,凶恶的跟个母夜叉似的,想要吃人。
“朝颜,你要不要休息会。”杜烟岚看她红着眼睛,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让你住嘴,还说话。”顾朝颜气恨,捧起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毫不迟疑的吻上了那清冷的唇。
这是她们的初吻,就在混乱的吵闹的气氛里进行着。
大概是杜烟岚从未设想过的画面,素来高雅内敛的她,脑子里是烂漫星辰,浩瀚银河,在诗与画的交织。
这粗暴又热烈的亲吻让她魂飞魄散,久久不能回神。
谈不上美好的亲吻,这样的潦草。杜烟岚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当那热乎乎的掌心带着她探索着,再次震惊了她的灵魂。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呆了呆,露出了慌乱失措的神色,急忙从枕头下抽出块丝绢擦拭着。
白色丝绢上落下了点点红梅。让杜烟岚怔了很久。仿佛是做了错事,她眼里有着惭愧内疚。
“我乐意。”顾朝颜潮红的脸闪过痛楚,趴在她身上抽着凉气。新瓜初破,还是要强的嘴硬。
“好傻。”杜烟岚这下已经彻底掐了心中的念头,死心塌地搂住了身上微微发抖的女子。
“烟儿,你要好好对我。”湿润的唇瓣舔在耳边,轻柔的声音贴在她耳畔。
“好。”杜烟岚眼下什么都答应。
“我不会嫁给别人,你要娶我。”顾朝颜与她四目相对,郑重其事道。
“好。”她一口应下。
“那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喜欢那个宫里带出来的女人?我看她长得国色天香,又气质非凡,可招人喜欢。若非我先遇到你,也会心动。”顾朝颜心满意足,靠着杜烟岚开始调侃起来。
“云岫?她只是随从,虽然美貌惊人,但是我从不以貌取人。我与她也未有什么交言,对我而言,只是赏心悦目。”杜烟岚对孟婆哪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是我多虑了,若非是她跟着,我也不会那么着急。但是我知道你长情可靠,早晚都是要把自己给你。烟儿,你不要辜负我。不然我就杀了你,再自尽。”顾朝颜先是柔情蜜意而后又是威胁,窒息的霸道,让杜烟岚节节败退,不敢抗拒。
摸着那张圆润的鹅蛋脸,顾朝颜低头又与之亲吻,伸出粉色的小舌舔着那紧闭的牙关。
无惧无畏的爱意扑向那块凋敝的冰天雪地,即便在荒芜的冰山之前,也是勇往直前。
顾朝颜九年的细心照料与相伴,给那朵娇艳的牡丹注入了养分。如今她这个花匠,也是如愿以偿的得了这抹花魂。
杜烟岚紧抓着身上人的被衾,闭上了眼睛,牙关松开的瞬间,情欲开闸,便如决堤的洪水,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仓库车厢里头是摆放整齐的箱子物品器具。只见角落里单独放置的宝箱自动打开,从里面钻出个中等身量的姑娘。
站在窄小的空间里,连弯腰的动作都非常艰难。
肚子饿得咕咕叫,早上带的馒头烧饼都吃完了。孙善香看到果篮里存放的干果鲜梨,开心的跳了起来,伸手去拿。
眼前蹦哒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果然果篮上面出现了只圆润可爱的兔子。
本来又饥又渴的孙善香看到这只纯白有趣的小兔子,心都化了一半,顿时母爱泛滥,招手道:“小兔兔,小可爱,过来过来。”
小兔子捧起梨嘎嘎咬了起来,压根儿没理会她。那不停蠕动的嘴巴咬着果肉,吃得满脸是甜腻的汁液。
这时马车停了,外面响起家奴的声音,“今晚上就在野外休息,明天就可以赶到淮宁府项城县,就好找客栈落脚。”
另外两个家奴说道:“顾姑娘说今晚上要亲手做饭,我们那器具去附近的河边提两桶水,把锅子洗洗。”
来人了。孙善香慌了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居然想也不想就把扑在果篮里面偷吃的兔子抱在怀里。
那兔子胆子也肥,生人抓它也不跑还抱着个梨吃得津津有味。
真是只贪嘴的傻兔子。
孙善香抱着它又躲进了宝箱。
家奴掀开了车帘子,搬出做饭的器具,又拿了筐干果然后离开马车。
看来今晚上他们是在野外露宿。孙善香窝在黑暗的箱子里暗自想着,可耳边还听到兔子吧唧着嘴的声音,不由好奇这家伙是从哪里跑来的?
但是它好可爱,身子热乎乎肚子圆鼓鼓的。这一路去安徽也得五天,舟车劳顿,身边无人陪着说话,有只兔子也不会寂寞。
“小可爱,你是上天派给我的小伙伴么?”孙善香摸摸兔脑袋,欣喜道。
小兔子不理会她,依旧吧唧着嘴吃着梨。
她也饿了。趁着马车在最后面无人发现,孙善香又出了宝箱,此刻已经跳下马车,透着新鲜空气。
这里是大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这是四季青,常青树,即便是秋天也不会萧条。孙善香立马跑入林中,掩人耳目。怀里的兔子活泼乱跳,也蹬腿落地,吓了她一跳,惊呼道:“诶呀!小心。”
兔子不经摔,是很脆弱的动物,从桌上掉下就会出事。
“咦?好健康活泼的肥兔子。”孙善香看到小兔子丝毫无事,不由惊讶,跟着它跑跑跳跳。
小兔子在青草地上打滚,兴奋的围绕孙善香转圈圈。那对粉嫩的耳朵竖在圆溜溜的脑袋上,随风抖动,颇为可爱。
“你是小天使!”孙善香坐在地上,看着靠近自己的小兔子,喜不自胜的把它抱起来欢呼。
那是,我是天下第一可爱。不,兔子都没我可爱。槐序被夸得飘飘欲仙,愈加开心的欢腾,从孙善香手里滑落在地,咬下一簇野花,踮脚直起身子,仰着脑袋,似乎想要把嘴里的花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