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妻妾间的勾心斗角,就像个笑话,决定她们生死的还是丈夫。若是妻子与丈夫平等,还会有妾的存在么?妻子可以出租,小妾可以转卖,说白了不过是男人的财产。女人从来都不算是人,一个物品,能谈什么情爱?幌子而已,满口情情爱爱,底子不就是扶贫饲养情色交易?”芍药嘴贱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一针见血,直指人心。
这人简直就是疯子!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吓得孙善香瞠目结舌,惊愕半天,许久找不到话。
“那些自甘堕落的女人,宁可给权贵豪商做狗做性奴,也不想挺直腰板做人。反正这世道,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的事太多了,这烂裤裆的下三滥也就那回事。”芍药今天就是抽风了,居然高举道德节操,站在制高点批判那些娼妓婊子,难不成她还真是卫道士?
“人有那么糟糕么?你也太毒舌了。”孙善香世界观都快崩塌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很恶心。人分五种,这第一种人,牺牲他人成就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奸臣暴君丧心病狂的坏蛋。第二种人无意识的占了便宜,贪小便宜失了道德,便是市井小人。第三种人利己主义却不损他人利益,自扫门前雪,见死不救,是有道德的人,算中立,不好不坏。第四种人争取利益同时兼顾他人国家的利益,便是高尚的人,第五种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忠君爱国,为君主国家百姓,舍生忘死,鞠躬尽瘁,这便是伟人。”芍药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这戏子看着也就十八九岁,怎么对人心了解得如此深刻?看来以前是受过许多苦难,到底遭受过什么人与事,才有这样的领悟?
“你是哪种人?”孙善香笑问。
“我认为自己是第四种人,高尚!”芍药也不谦虚,立马举手说自己是好人。
“我也觉得你是好人,你与我无亲无故 却仗义相助。我发现你的思维与常人不一样,与俗世规矩背道而驰。”
“我不是夫子儒生,不会对你抨击。可这些话让那些执政者听到了,会引来灾祸。儒学流传了一千多年,表面那套繁文缛节,还是要做的。做人要外圆内方,表面上世故圆滑,至于背地里怎么想,都是个人想法。”
“天道循环是需要长久的时间。改变世道不是一朝一夕,如今不是我一句不喜欢就能让坏人改善,让奸臣洗心革面。所以,大家还是静观其变,不要犯傻,以卵击石。”孙善香还是惜命的,不能为了个无足轻重的真相而丢了脑袋。
“人心的愚昧与贪婪,也不会因为真理而改变。我就是过过嘴瘾,知道于事无补,发泄两句。”芍药摊手,也不对世人抱有希望。她还是继续做名满天下的戏子。
“你如此不相信人心,那你是打算孤独终老?不找个知己?”孙善香讶异。
“一个人很爽,干嘛要腻腻歪歪的感情,我就是喜欢玩。”芍药哼哼笑着,满不在乎道。
“对,你要做名满天下的戏子,真是与众不同的理想!第一眼不惊艳,可后面就会来个一鸣惊人。善变又细腻,彪悍又刁钻,可男可女,我有直觉,以后你会是很厉害的人物。”孙善香坐在栏杆上,有说有笑的鼓励着,真挚纯良。虽然乔装着丑女,可眼睛里的清澈,还是讨人喜欢。
“我可是有后台的戏子,名满天下是迟早的事。你倒是慧眼识珠,知道我的真本事,不枉我替你跑腿一场。”芍药得意的叉腰,就像招摇过市的螃蟹,气焰嚣张。
“不知我爹的案子怎么样了?宫里有消息吗?”孙善香脸上的神采黯然下去,担忧着老父亲。
“刚才师师姐的丫鬟过来给我一封信,我识字不多,就看懂了五六个。还是给你看吧。”芍药抓抓脑子,说道自己是文盲咳嗽了两声,故作随意的从袖子里掏出信纸往空中一抛。
孙善香急忙接住,打开来看。
信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几排字,不似闺阁小姐的娟秀,铁画银钩,笔走游龙,足见丈夫气。
“信上说,皇上已经知道我爹的冤情,派遣了杜御史之子杜烟岚为江宁巡抚使,去安徽体察民情,彻查我爹的案子。”孙善香欣喜若狂,差点从栏杆上摔下去,还是芍药眼疾手快把她拉起来。
这孙小姐看着知书达礼,却是个耿直妞,高兴起来,就乐得找不到北。
“这是大好事啊!杜烟岚有才有德,会秉公办理,把那些贪官污吏给抓起来。你爹就洗清冤屈,你们一家团圆。”芍药拍拍手,敷衍的祝福道。
“你有钱吗?”孙善香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我有的是钱。你要干嘛?”芍药大话一说,立马戒备起来像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借我点,我去安徽一趟,以后还你。”孙善香囊中羞涩,身上的首饰都用完了。
“你要跟着杜烟岚去安徽,这多简单,我把你送给他做丫鬟,哪还需要出路费?”芍药歪嘴笑着,那神情很欠。
“我是借,你要是不愿意我去赌坊借高利贷。”孙善香对她这德性也是无可奈何,堵了口气,转身要走。
“高利贷你都借,你知道一百两的利息是多少么?高利贷三分利,一百两一天就是三十两的利息,你去安徽来回至少一个月,那时候利滚利,赔死你,虽然你是书香门第,可你也不能败家。与其便宜那些地痞流氓,为何不能在杜烟岚身边做个丫鬟?你不是喜欢看他么?这样日日都能见着,才子佳人,也许就成佳话了。”芍药先一顿教育,后面又调笑起来。
“我如今还是朝廷要犯,爹一日不平反,我也不能以真面目见人。这张丑脸对着他,也是有碍观瞻,大煞风景。再说我的身份万一泄露,他就有包庇之罪,如何也不能拖累他。”孙善香义正言辞,处处想着杜烟岚。
“诶呀!让我出钱也不是不可以,总得有点好处。”芍药靠着走廊的墙壁,两只脚交叉着,双手随意甩着袖子,贱兮兮的说道。
“你有什么条件?”孙善香说道。
“等你成为杜烟岚的夫人,请我喝酒。”芍药贼贼一笑,那腔调透着不怀好意。
“你怎么扯那么远?”孙善香想都不敢想。
“我有直觉,此去安徽,你们一定会发生有趣的故事。提前祝福你!”芍药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整个人靠在墙上歪七扭八。
“神经病……”素来知书达礼的孙善香又忍不住骂了这个无可救药的戏子。
“我就想看看那个容颜盖世,禁欲系的大才子,会不会动凡心,为了所谓的爱情要死要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芍药,擦着眼泪,边捂着肚子边掏钱。
“有什么好笑的?你真是。”孙善香看到钱还有些惊讶,给那么多。
一张五千两银票出现在眼前。
“还有呢!这个银票是一分堂的,全国通用,上面还有户部的官印,童叟无欺,不会作假。还有这袋子的碎银,拿路上当零钱使。车马住宿吃喝拉撒,差不多够用了。”芍药嘴上贱贱,但是出手大方。
“你早就猜到我也跟着去安徽,准备好了一切,刚才在故意气我。”孙善香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芍药的用心。
“你们这些文化人太有礼貌,我要是二话不说的给你钱给你车,你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估计还会觉得我对你有意思,推辞半天,这让来让去的礼节多麻烦?我还是先不客气了。刁难你,玩一会儿,再慷慨解囊,这样你就顺理成章的接受我的资助,也不会感动的想要以身相许。”芍药还是很贱。
明明是感动的话让她一说,就变得很欠揍。
“你真是太不要脸了。”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孙善香无可奈何,已经被这花蝴蝶搞得头昏脑胀,拿走银票与钱袋子,捂着脑袋转身走了。
“谢谢都不说,果然重色轻友。哼!”芍药气歪歪的叉腰,却忘了自己还是交叉着脚,重心不稳,身子立马扑倒在地,闪了腰。
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连床上的被衾都重新换了遍晒了一下午。被褥松软还有股阳光的香味。
“打些热水,我要沐浴。”穿着宫装的女子抱着兔子坐在床边,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等丫鬟走后,她看着怀里睡得香香的小兔子,轻轻的把它放在枕头上,伸手在那圆鼓鼓的肚皮上划了划。小兔子缩了缩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呼呼睡着。
跪坐在床边的孟婆,收回了手,摊开了被子,轻轻的盖住兔子,不一会儿,被褥动了动,冒出半个圆滚滚的兔头。
外面的丫鬟已经提着热水桶,进来在床边的屏风后面倒洗澡水。热气腾腾的浴桶,也让内室变得氤氲,水汽朦胧。
“我自己来就好。”孟婆来到屏风后,看着丫鬟要来给自己宽衣解带,便挥手让人退下。
神仙洗澡可不是凡人可以窥视。
正在孟婆解开了腰带,窗户被破,一个轻灵的黑衣人跳了进来。一把长剑抵在孟婆的咽喉处,那握剑的手沉稳有力,剑尖并未擦破娇嫩的肌肤。
“哼!”还不等孟婆说话,黑衣蒙面人娇哼了声,抬眼仔细一看,瞬间怔住,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艳,“朱颜绿鬓,冰肌玉骨,果然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
她语带欣赏,还有一分调侃,来意倒是不恶。
“天还未黑,姑娘这身行头,颇为惹眼啊!不合时宜。”孟婆纹丝不动,神态自若,并未在意咽喉处的剑尖。
“你这样的美人,怎会还是个宫女?你在御前随侍,皇帝能放过你?”蒙面女子狐疑。
“我刚入宫不久,也是头回去御前侍奉,皇上并未瞧过我。”孟婆淡淡说道。
“那你家住何处?父亲是谁?是哪个地方官把你送入宫中?你姓甚名谁,年芳几何?”这黑衣蒙面女噼里啪啦一顿问,想在盘查户口。
“那姑娘呢?你不报姓名不报来处,为何要我自报家门。这不公平。”孟婆划开了目光,看着无人处,似笑非笑。
“公平?这个世道没有公平一说。你看着我的剑,老实回答我。不然我就解决了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刺客。”蒙面女厉声威胁,可她发现自己语气再怎么狠,可对着孟婆就是下不了手。
是这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自带了什么神秘气场,蛊惑人心?
“刺客?你这身行头,不正是做刺客的料?贼喊捉贼。”孟婆笑笑,已经不拿正眼看对方了。
黄毛丫头,还想威胁神仙。
“你,你可真是不怕死。”蒙面女心中警惕。
“姑娘怕我什么?如果觉得留着我是个麻烦,那便动手。问东问西,婆婆妈妈,到底有何心思?我并未与人结仇,可你偏偏要来招惹恩怨。凡人,真是喜欢自寻烦恼,自作孽业。”孟婆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到屏风前面,虽是衣衫松散,可身上浑然天成的威压,可比真龙天子要厉害多了。
“无缘无故我也不会滥杀无辜。可你得记住,不许打杜烟岚的主意。”蒙面女绕来绕去还是为的杜烟岚。
看来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孟婆有些好奇,到底杜烟岚有何魅力,偏偏让女人这般喜欢?
“我不会害人。”神仙只会救人度人。
“哼!等着瞧。”蒙面女哪里会信,可又拿孟婆无从下手,于是懊恼着翻窗走了。
床上熟睡的兔子又翻了个身,两只肥爪子揉揉眼睛,随后伸了伸腰,红光乍现,现出了少女模样。
此刻孟婆弹指现出一道蓝光,笼罩了整间屋子,设了蓝色结界,凡人不能擅自进入。
“护花使者。”槐序从床上下来,精神百倍的说道。
“你好兴奋。”孟婆转身抱着扑过来的少女,揉揉那颗圆圆的脑袋。如今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可爱的魔女。
“我当然开心,看你们针锋相对,颇有意思。这世道,大多数都是女人为了男人勾心斗角挤破脑袋,可是杜烟岚,一个弱质女流,却得诸多人喜欢,连神仙都喜欢,她真是个妙人。”槐序不吝夸赞着杜烟岚,眼里是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我可未说喜欢她。”孟婆把她揽入怀里,淡淡的说着无关紧要的人。
“神仙怎么可能不喜欢好人?神仙最疼好人。”槐序踮脚抬头,巴巴的望着孟婆,伸手捂着她的左胸,虽然那里冰冰凉凉没有动静,可是仍旧柔软。
“人群比兽群更加危机四伏。大部分人只是被规则束缚,倘若规则秩序拦不住洪水猛兽般的私欲,那人便不是人了,到时征伐并起,天下大乱。”孟婆平静如水,对未来形势大局并不看好。自古以来,人心从未变过,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