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耳,天朗气清。枫林如火,一丛金黄一丛火红。
辉煌瑰丽的大相国寺,僧人千余,香客万余,佛寺上空,香火弥漫。
今天相国寺里有位富家千金,开办画展会。汴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了这里,山脚下都是马车轿子仆人家丁。
当然达官贵人之中也不乏平民百姓,大多是平民里的拔尖人才,趁着这个机会来巴结权贵,结交朋友。
在一众衣着鲜亮,风度翩翩,才色兼备的才子佳人堆里,那个穿着蓝底碎花衣裤的姑娘显得寒酸朴素。
本来王娡就有些踌躇,一来相国寺发现周围人都穿得有模有样,她在里面另类而穷酸,不由自惭形秽,走在人群的边角处。
“唷!王姑娘也来画展,是知道本公子要来?”衣着骚包,肥头大耳的王有财发现了她,调笑着走过来。
看到这个冤大头,王娡受惊了,急忙拔腿要走人。
“走什么?你来参加画展,还不是想结识有钱人,少装清高了。能来国子监读书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你这姑娘,本少爷看重,只要你跟了我,以后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王有财得意的摇着头,挺着犹身怀六甲般的大肚子,横着走。这拥挤的人流都给他让道。
“这里没有比本公子更显贵的公子哥!王娡,你不答应本公子的追求,是自卑配不上么?”王有财人长得挫,可耐不住有钱,也是极为光彩。
看着这种自以为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王娡眼里飞快的闪过厌恶,可面上还要装出卑微之色,“是民女配不上王少。我乃蒲柳之姿,又出身贫贱。”
王少却哈哈大笑,一副本少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的施舍表情,高高在上的说道:“本少爷就看重你的才华,有你给我打理家里的产业,管家,以后本少爷在外游山玩水,纵情逸乐就无后顾之忧。”
这王少看着傻,可心里会算计,看人不看外在与出身,倒是有伯乐之眼。
可惜王娡这匹千里马不愿意服从于他。
“什么事儿?如此热闹。”大理寺的前院进来了一位富家千金,衣着飘逸长裙,浑身上下戴着翡翠玉石珍珠,珠光宝气,一看就很贵气。
“李小姐,好久不见。怎么你从杭州大老远的来汴京,也不通知本公子一声,这样我好准备宴席给你接风洗尘。”王有财转身看到李小姐,脸上带着欢喜之色,笑着迎上去。
他对王娡是咄咄逼人的威逼利诱,倒也不是垂涎她的美色,所以神情不显猥琐。
可他看到李小姐的时候,眼里都是垂涎之色,自是被对方的美貌所吸引。
“王少爷,我们不过见了几面,还未到那种情谊。虽然我爹与王伯伯私交甚好,但你我也只是世家之交。还请王少爷,莫要失了分寸。”李小姐身边还有几个家丁与丫鬟,看到走近的王有财,她轻扇着手绢,把脸偏了偏,话语里不见感情,全是撇清关系的清高。
“李小姐,有空的话,可以约个茶会么?”王有财被当众抹了面子,脸色瞬间难看,可碍着王李两家的世交,才继续客套。
“最近家里访客多,我得待客。王少爷的雅兴,我是赶不上了。抱歉。”李小姐不想继续敷衍这个王少,转身要进佛寺,不过眼风瞥到贴着墙角根儿的姑娘,低声对夏堇说了句话,然后继续往里走。
这个李小姐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清高个什么!
王有财愤恨着,心有不甘的低咒。当他想起身后的王娡,又得意了起来,不能得罪李小姐但玩玩民女还是绰绰有余。
“那个姑娘,我家小姐让我请你过去。”夏堇走过来,招呼了下王娡。
这下王娡得到了解救,急忙跑过去,对着夏堇连连道谢,“多谢多谢李小姐。”
这下王有财彻底吃瘪,脸色忽红忽白,脸色阴沉,心道:敢坏本公子好事,你们都给我等着!
躲在人群里看好戏的芍药见状,捂着嘴偷笑。然后飞快的窜入佛寺,寻找着李小姐等人。
几个小混混鬼鬼祟祟的在大雄宝殿的后门窃窃私语着。
“好了,她们要过来,等会儿,你们记得好好演戏。”芍药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吩咐了句,然后掏出一把银票,“事成以后,每人五十两。”
这几个小混混看到银票欣喜的点头,拱手道:“徐先生,此事交给我们吧!”
那边,被夏堇带走的王娡正走到大雄宝殿前。看到李小姐在里面拜佛烧香,想到今天芍药交代自己的事。
今早,芍药匆匆赶到良心甜品铺子,对王娡说道:“我有办法让你彻底摆脱王有财的纠缠。李会长的千金要在大相国寺举办画展,你跟她套近乎,借着李小姐这个帮衬,王有财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这个计划好是好,可要如何与李小姐结交?
“徐大哥,我是贫贱的民女,人家是商会会长千金,这绸与布如何能有交情?”王娡面露自卑之色,唉声叹气道。
“我认识李小姐,她不像一般的富家千金趋炎附势,她不拘小节,又爱丹青,应该是个性情中人。你有才华,她会欣赏你的。”芍药倒是胜券在握,安慰着王娡。
说实在的,王娡还是有些信不过李小姐,可奈何芍药的情面,才来画展,没成想一进来就遇到王有财,这不是自己撞送上去么?
虽然李小姐给她解围,但是王娡并未有多高兴。不知为何,想到芍药对李小姐的赞赏,心里有些酸酸的。
“这里应该没人为难你了,赶紧回家吧。”夏堇看后面不见王有财,就随意的挥手,让王娡回去。
看来李小姐刚才也只是普通的义举,顺手帮了王娡,并不想参与太多。
还以为这位李小姐有多善良,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赚名声。这些千金小姐哪里会救苦救难,体恤穷人。
王娡脸上有失落,却也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回去后,看看徐大哥会对李小姐抱有什么看法。
“小女子,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家王少看中你才华,惜才爱才,你居然不给他面子三番两次拒绝。看来要给你点颜色瞧瞧!”几个小混混围住了王娡,大声威胁。
佛堂里拜佛的李小姐也听到了这声音,立马从蒲团上起身,招呼身边的几个家丁,“你们出去看看,把那位姑娘带进来。”
家丁这一出去,小混混们立马做鸟兽散,边跑边叫,“哇!李家的家丁好威武!好功夫!兄弟们!打不过就撤!”
这李小姐的家丁还没出手,就看到小混混们连连败退,也是愣了愣,然后端出英勇之色摆出几个武打招式,哼哼哈嘿了两声,煞有介事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民女,你们这些恶霸,下次不要让我们再看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小混混们已经跑不见踪影,只有李家家丁在耀武扬威对着空气放狠话,过道上的路人也是见怪不怪。
王娡有些尴尬住了,城里人真会玩,混子家丁都是演技派。
“姑娘,我家小姐请你过去一叙。”李家家丁客气的邀请道。
此刻,躲在过道拐弯处的芍药忙着发钱,“你,你的,五十两,每人都有。”她把钱分给了小混混们,挥手让他们走人。
“徐先生,咱哥们的演技不错吧!以后要是还有戏,别忘了我们。”小混混的头目豪放的一拍胸口,表示下次再约。
切!你们演技那么菜,要不是李家家丁演技好,这戏都穿帮了。芍药心里骂骂咧咧。
这里只有她一人在忙前忙后,帮着王娡,却未带杜若。因为在佛寺的山门前,杜若就面色苍白,对山顶上传来的诵经声甚为忌讳。
“这次,我不进去了。”杜若已经有些虚弱,不能在佛寺周围待太久。
“我的血也没用吗?”芍药记得上次杜若用他的血破了李家门前的石狮子。
“那对石狮子被高僧开过光,有辟邪驱妖的效果,但是跟佛寺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这里有千余僧人,还有佛光普照。我道行太浅,抵不住。”杜若作为妖,最避讳的便是佛道。她这时候也管不住芍药,急忙坐上私人马车退避开去。
“还是孟婆在身边好啊!”芍药又惦记起了孟婆,那个凶悍又冷艳的仙,神通广大,法力高强。
要是孟婆在,王娡的事,她会插手么?这倒让芍药有些揣测不定。
而扬长而去的杜若在寺庙一里开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绿罗少女。
“你怎么来了?”杜若意外,让马车停到路边,下来喊住了对方。
“我当然是追我心爱的……”四月顿住了脚步,看到杜若,不由思索了会,跺脚道:“我说她怎么走得那么快,原来是要来看住她的傻儿子。”
在四月眼里,芍药就是孟婆的傻儿子。杜若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草包是靠着套路与手段混到如今的地位。
“你吃醋了?”杜若揶揄道,摸着下巴把四月上上下下打量了遍,“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少女以前像个小孩子般可爱稚嫩,可未有成熟女子的风韵,为此还甚为犯愁。
“多谢你夸我,哼!”四月傲娇的挺挺胸脯,想到昨晚上的艳事,心里乐开了花,终于让孟婆对她动了情欲。
“你啊!真是恋爱脑。为了情,什么也不要。比草包还傻。你以为这样牺牲,孟婆就会爱上你?她要不是铁石心肠,又如何能飞升成仙?”杜若无可奈何的叹息,看四月的眼色都是同情。
“我要的就是情,就是心。我只要她的情,她的心。对你来说,功德圆满,飞升成仙才是最重要的,可对我来说,爱才是最可贵的。我爱她,不用恋爱脑难道还用猪脑么?”四月执念的就是孟婆,大大方方的承认又如何?她爱得光明磊落。
“我们是朋友,我自然不想你为情所伤。要是孟婆当真有了心,你如愿以偿,两全其美。”杜若看四月脑袋上随意盘着的发髻,微微皱眉,“她就算赶着看那个草包,也不能把你随意丢下。头发都不梳,当真是不用心。”
她做事井井有条,最不喜杂乱无章的事物。看到少女的头发,忍不住拉着对方的马车里,“你瞧你头上顶着的葫芦,要去演葫芦娃么?”
大相国寺,普通妖精鬼魅是进不得的,可上了道行的魔,又怎会畏惧于这一座四四方方的佛寺。魔可是无法无天,连西天都敢闯的。
从杜若马车里下来的四月又继续往山上追来。上山的风流才子世间公子都会多看她几眼,毕竟这抹清新脱俗,生机盎然的绿色在遍眼金黄的山道上甚为亮眼。
而低调内敛的玄衣女子已经来到了大雄宝殿,正好整以暇的靠着寺门,打眼瞧着里面发生的情景。
刚才被李家家丁带回来的王娡正与李小姐攀谈着,她们说着工画花鸟,倒是志趣相投,聊得甚为开心。
“真是难得,以王姑娘的身世,能学到这样的境界,以是让许多才子望尘莫及。我虽说热衷才艺文学,却只写了个大概,不及你精通。王姑娘的坚韧与毅力,让我自叹弗如。”李小姐对王娡有着佩服与欣赏,神色坦荡举止大方。
“我倒是羡慕李小姐,才色兼备,又乐善好施。我只是在读书上有点天赋罢了。”王娡相貌平平,衣着又土,站在如花似玉的李小姐身边连绿叶都当不了。她心里不是滋味,可还是感激李小姐的赏识。
“以后,我们要多叙叙,你专攻算术,我还得请你画些工造图纸。”李小姐带着王娡往外走,还开心的说道:“今天还有位厉害的姐姐也要来捧场,她可是色艺双绝。等会儿,我带你见见她。”
王娡对才女无甚兴致,听着李小姐这般夸赞也不由被引起了好奇心,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配的起色艺双绝四个字?
等她们从眼前走过,一直默然的孟婆这才进了宝殿。
敲着木鱼诵经的高僧忽觉身边有股严肃威杀的气氛,顿住了手,抬起眼皮,瞧着侧面的玄衣女子,合手在胸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道仙,有何事来此地?”
高僧感知到孟婆来历不小,于是神色恭敬,与之问候。
“我有件事,请大师帮忙。”孟婆目视着佛像,神色平淡,“有个叫徐艾青的少年人,与佛门甚有渊源,我想大师能收他为佛门弟子,教他通禅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