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讨巧她,岂知弄巧成拙,庄禹侧颜正色盯着她。“不是,你是你,兰儿是兰儿!”
她等的无非就是庄禹的这句话。“真的?”
“我何必说假话,事关…事关…”
“事关什么?”索性,沁姝放下糕点,眸光饱含期盼。
“没…没什么了!”
身子一撇,面色一沉,沁姝不悦地侧对着他。“想说又不敢说,还算什么大英雄。曾经杀伐果决,统摄龙山兄弟劫富济贫的男儿大丈夫呢?你说,我非逼你说,反正此刻也没人来。”
吞了口涎水,这女子家若执拗起来男子都不是对手了呀!兰儿虽然文质,向时也曾坚持己见令他庄禹在她周兰儿面前毫无颜面;今时沁姝武艺高强,但女子家的柔情似水不亚于兰儿,且要强起来什么大英雄都没了雄强气势与她周旋了。
“我…我…”
“哎呀!你快说!今日就把话撂明了说!”她依然逼迫。
他定了定心神,眸光四扫一番,断定无人来此他才壮着胆儿道:“我觉着,我觉着沁姝非同一般女子,你就是仙女下凡尘,而我不过粗鄙的村野庶人,对你动了心思,但,但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更加不敢奢望…”
“胡说!”她瞪圆了琼眸。“你怎的了?不是好生生地活着吗?只要你不死,沁姝就愿…就愿…愿嫁给你…”说毕,她亦羞红了琼颜。
当真该欢喜吗?但他并非毫无顾忌。沁姝这般好女子谁人不想抱得美人归?唯独沁姝对他爱慕最深,情知比起嵇浒来,在她心中只怕留了一小块深藏的情愫不过而已。至于七皇子对沁姝是觊觎,想想也不必惧怕,沁姝对七皇子毫无喜爱一说。
抛开与旁个男子争夺沁姝的杂念,令庄禹忧惧的反倒是自个的错失。他不会忘记自个造的罪孽,正是自个错手杀死了沁姝的二位亲哥哥的呀!
苍天着实够狠,与人指盼,又使人绝望。真的打算一辈子都隐瞒真相,只要对沁姝用尽情意庇护她而枉顾其他?
别无选择,到了最后时刻,无论臂伤如何他都会设法逃去湖广一带的深山老林之中,从此不再踏入江湖。
“你不会后悔?”他不知该如何相问,随口一句。
正色瞧他,依然红晕满面。“不过我也该把丑话说在前,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想起周兰儿,我才是你日后的妻子,我还要你应承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求娶我才成。”
他眨巴双眼,一时语塞,又吞了口涎水,未点首也没摇头。
瞧他呆呆的样子沁姝掩口而笑。“看你不敢应承了吧?哼哼!八抬大轿就算了,往后啊你只需都听我的就算了。”忽地眯萋着双眸含笑说道:“我可不是周兰儿,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家,我是村姑出身,粗野的乡下女子,你若不让我说了算,婚后的日子恐怕都没法过。”
一股脑说了这些,言明她的主见,庄禹可不敢立时听言而答应。想及曾经为求娶兰儿,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但面对沁姝他胆怯了,不敢随口附和。
微微颌首,仅此,他始终未多言。面上不见喜色,一丝淡淡忧伤令他险些再度失仪在女子家面前。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就是断了臂膀吗!为嵇浒险些丧命都不惧,今日不该如此怂包呀!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他总算应承了。
别提多怡悦了,二人各自心思早就明了,今日说的更为妥当,沁姝也贼溜溜瞧了瞧四处无人来,壮着胆儿,她竟靠近了庄禹身旁,记起昨夜姨母醉酒后的做法,她便一头侧靠去了庄禹的双腿之上。
阖上双眸,天地一片安宁,毫无声息,只有彼此的吐纳气息之声。
这总该算是说定了吧?只差媒婆牵线了哟!
美人如此清香外溢,他低垂了头嗅闻她的墨发,瞧去她剔透的琼颜韶丽。失而复得,又一个周兰儿活过来了!
不,不该把她看作周兰儿,沁姝说的清清楚楚了呀!
右臂隐隐作痛,坚忍,左手抚触她的秀眉,她的螓首,温和而柔软。
偷喜,仍旧闭目不开,任由他的胆大轻薄。
“你们这是在作甚?”
一声传来,登时将渊沉思绪的二人都拽了复回。沁姝更是一个弹跳,速速起身站立,羞赧地伫立不动,琼眸一瞥原来竟是姨母---李翠姑。
庄禹也大惊失色,他分明听来沁姝问了下人婆子说姨母与月儿一道去一破落的儒生家中了呀!怎的不声不响就赶回了呢?
二人做贼心虚,都眸光飘忽,反正就不肯正眼看去李翠姑。
“哎呀!月儿姑娘,要不你随老身来,至于如何谈妥价钱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反正那穷秀才也没个活路了,要价过高你不睬他就是,急了老身不信他不减价出售。”
月儿一愣怔,听了李翠姑的话她复回了心思应话道:“不必,他要什么价就给他多少银子,已经贱卖祖宅、田地,我不想让人太过为难。”
“啊哟!月儿心地纯善,好姑娘,你这为人,日后老身真得四处替你张罗,寻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把你许配了去。”
但听此话,月儿眼角一抽,淡淡一笑。“先别忙我了,姨母还是想想是否认下沁姝姑娘为干姨侄女,为她与庄大哥安排婚仪才好。”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翠姑登时眨了眨老眸,觉着月儿所言极是。兰儿永诀人世,而心底亦纯善的沁姝姑娘再认她李翠姑为干姨母,细想犹如失而复得,美哉!
“不错,沁姝姑娘若不嫌弃我这半分癫疯的女人为姨母我求之不得呢!”
“姨母,如此相认天经地义,请受干姨侄女一拜。”敛去羞赧,沁姝忙着就上前跪地磕头。
李翠姑连忙上前搀扶。“好孩儿,快快起来。”扶起沁姝,老眸含泪。“喜煞我也!兰...沁姝,我的孩子…”
不经意间月儿的出谋成全了李翠姑与庾沁姝,她们不再各自为难,李翠姑有了沁姝这位姨侄女便名正言顺。
欢喜之际,李翠姑想起了陶有烈。“沁姝啊!你随姨母来,让我们将方才的相认告知你姨父知晓。”
沁姝摆摆手。“不必了,姨父他老人家离府去会友人了。”
“哦?何时离开的?也不闻不问布庄里的生意,成日里就知道吃酒会友。”李翠姑老脸挂上一丝不悦的神色。
甫听此话,没人会觉着李翠姑随意唠叨,显见对陶有烈的吃喝玩乐颇有了微词。
“算了姨母,目下,月儿觉着陶乡绅与友人相会并不为过,生意人家总要交集,至于府上开设布庄,这门生意总要承袭下去,陶公子理当研学经商门道,可不能总是流连街肆虚耗光阴。”
拉着月儿的纤手,李翠姑憨笑着。“月儿姑娘也深得老身的喜爱,不若你别唤我姨母了,你就做老身的义女算了。”
求之不得,月儿从此也有了依靠,哪怕将来出阁也能有娘家人替她张罗。当然,她心中期待的只有庄禹,不在乎名份,做妾都心满意足,只盼庄大哥有心求娶她便无虞了。
“女儿拜见义母!”月儿何等聪颖的女子,立时也学模学样双膝跪地就拜李翠姑。
一会之间得了干姨侄女,又认了义女,李翠姑大喜不已,抚掌哈哈大笑。“苍天眷顾,苍天垂怜,受庶民李翠姑一拜。”
拜毕,李翠姑在沁姝与月儿左右一道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左瞧右瞧皆欢喜。“好孩儿们!”
双喜临门,李翠姑总不能吝啬的,遂从两手腕处抹下一对通体碧绿的玉镯。“好孩子,这乃老身出阁之日娘家的陪嫁宝贝,稀罕着呢!为今,我与你们这般相认,也不能少了相认之礼,你们就收下,从此多了一个姨侄女,一个女儿,老身知足了。”
勿论稀罕物贵贱,李翠姑的一份心意她们不该多话,接下便可。如此,二人都谢过,接了。
世事皆难料,兰儿香消玉殒之后,按说李翠姑与庄禹便不是亲戚关联,躲在陶家养伤,庄禹总会心下顾虑重重,无法安心。这下倒好,无论沁姝或是月儿都成了李翠姑的晚辈亲戚,他仰赖谁个女子都可被李翠姑照庇而再留下些时日,等断臂伤势渐渐好转之后再行离去也能无所顾虑,好!甚好!
李翠姑与沁姝、月儿便落座,三位女人闲话家长里短,那是再无宁静片刻了。庄禹斜靠椅子上,适意这份欢喜。
不知怎的,月儿似乎有心早些撮合庄禹和庾沁姝的婚事,非得闲叙了些话之后再度对李翠姑说:“义母,沁姝表姐与庄大哥如此登对,不若义母就做主替他们早些完婚,往后他夫妻二人就不用左右为难了,沁姝表姐也好安心照拂庄大哥。”
“好!月儿放心,义母早早将沁姝给嫁出去,再往后就轮到你了。嘿嘿!”
会错了意,月儿情知李翠姑以为月儿也想嫁人,沁姝年长,自然该先出阁。“哎哟!义母,怎的说是替表姐筹办婚仪,你说我作甚?”
“哈哈哈!好!不说,不说,一个一个来,等沁姝与庄禹婚配之后义母再说你总成了吧?”李翠姑岂会知晓月儿的心思?
一切说定,该轮到庄禹这位男子现身说法了。
“庄大哥,有义母操办,你与沁姝表姐的婚事宜早不宜迟,月儿愿作媒人,你觉着如何?”月儿面无波澜,她掩饰的极好瞧去庄禹。
还能说什么?庄禹求之不得。不过,就在此刻,不知为何心中阵阵绞痛,一幕幕他亲手杀死沁姝两位哥哥的旧忆轮番涌现。
“你怎的犹豫了?不会因着断臂的缘故吧?庄大哥,你放心,沁姝表姐甘心留在你身旁服侍你就没在意你断了一条臂膀。遑论你还有左臂无碍呢!你与沁姝表姐结为秦晋之好后,从此庄大哥也该远离江湖恩怨,安心陪在沁姝表姐身旁,你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好日子还在后头。月儿诚恳之言,庄大哥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扩张双眸,略思忖,而后颌首。“多谢月儿体悟我一无用的废人…”
“别再妄自菲薄,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真正的大英雄,谁也比不上你。”沁姝已按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