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琅来到秦府时,天色已晚。
丫鬟开了侧门,毕恭毕敬把她迎进了别苑的厢房:“这是老夫人吩咐收拾出的屋子,苏姑娘您若有不习惯之处,尽管告诉奴婢。”
厢房很是雅致,家什一应俱全,梳妆台上甚至连胭脂水粉都已备好。
苏若琅对住处从来都不挑剔,只是不习惯有佣人围在身边:“你先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
“是。”丫鬟点头退下。
苏若琅打量了一眼四周,刚把从破庙里带回的药材放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她面色一凝,屏息站到窗边,手中的银针蓄势待发。
窗户“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头一次翻窗还不甚熟练的秦衍颂,以奇奇怪怪的姿势,和苏若琅来了个四目相对。
尴尬了一瞬,他盯着一身素裙的苏若琅,有些诧异:“你……你是新来的丫鬟?”
府里的丫鬟他都熟络,因是老夫人亲自选的人,一水儿的清丽端庄,却没有哪个如此的出尘脱俗。
秦衍颂自然没想到,这便是自己要对付的那只“癞蛤蟆”。
毕竟在他看来,癞蛤蟆飞上了枝头要当凤凰,怎么着也会得意洋洋打扮得珠翠满头,不至于如此素雅。
“你是谁?”苏若琅问。
深夜爬窗,瞧着却不像刺客,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连我你都不认识?”秦衍颂跳下窗来站稳了,左手拍去衣角的灰尘,右手提着个鼓囊囊的小布包,“我是这府里的表少爷,秦衍颂啊!”
表少爷?
没听说过。
苏若琅淡淡哦了一声:“不知表少爷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小爷给你十两银子,你把这袋子塞进苏若琅的被窝里!”秦衍颂说着,将那布袋扔到了梨木桌上。
袋子里显然装了个活物,扭来扭曲,似乎很不安分。
“一百两。”苏若琅挑眉开价。
秦衍颂:“???”
这到底是丫鬟还是悍匪?
“不行,最多二十两……”
“一百一十两。”苏若琅面不改色地提高价码。
“一百一十两,你怎么不去抢?”秦衍颂气得额角直抽筋。
“一百二十两,换我不告密,否则老夫人立时便会知道你要干的好事。”苏若琅脸色依旧淡得出奇。
从未跟人讨价还价过的公子哥儿秦衍颂,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吃瘪。
“一……一百二十两就一百二十两!”他气急败坏掏出几张银票,“要是敢告密,我就跟管家要了你的卖身契,叫你从今往后都没好日子过!”
说完,愤然离开。
不过,这次是走的门,不是窗。
苏若琅看着他僵硬走远的背影,抿抿唇,下巴上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梨涡。
叫她把蛇放进自己的被窝,还给她银子?
如此的大方,她险些都不好意思将那蛇放进他的衣袖了……
秦衍颂离去时,丝毫没察觉那桌上的布袋已瘪了下去。
片刻后,府里某处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次日一早,洗漱过后,苏若琅刚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就瞧见了一张幽怨得冒青烟的脸。
昨夜那蛇一口咬在了秦衍颂的手臂上,好在无毒,除了疼倒是并无大碍。
“你就是苏若琅?”秦衍颂盯着苏若琅人畜无害的脸,恨恨磨牙。
只怪他没弄清这女人的样貌,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是啊。”苏若琅挑眉答。
“你……你给小爷等着!”秦衍颂甩下这么一句,愤愤拂袖而去。
接着过来的是个丫鬟,毕恭毕敬朝她说道:“苏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这里自然是要见老太太的,苏若琅还记着要替老太太看诊的事,点头道:“带路吧。”
这宅院幽静,回廊更是弯弯绕绕。
苏若琅跟着丫鬟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正厅。
还没进正厅,就听见了秦衍颂告状的声音:“外祖母,那女人居然放蛇咬我……表兄他就是皇亲国戚都娶得,怎能娶这么一个野性难驯的女子?”
皇亲国戚都娶得?
苏若琅心里升起一点狐疑,不过并未深究。
凭秦衍颂的口无遮拦,倒是什么夸大其词的话都说得出。
“她定是觊觎我表兄的万贯家财,所以才意图勾引!”秦衍颂还在继续义愤填膺。
家财万贯?
这么说,秦墨卿是个商人?
苏若琅初来乍到,对璃国的种种还不甚了解,想了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有哪个富商姓秦。
“这女人居心不良,总之不能让她进门……”秦衍颂压根没留意到,苏若琅已走进来站在了自己身后。
“住嘴!”主座上的老夫人被他气得不轻,“你这是胡说什么?”
“这哪是胡说……”秦衍颂依旧理直气壮,“外祖母,表兄早有婚约在身,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娶别人?”
秦墨卿早有婚约在身?
这倒是苏若琅所不知的。
她淡淡开口:“若是这样,那这桩亲事便不用作数了。”
“是吧?小爷我也是这么想的……”秦衍颂好不容易听到有人赞同,正得意挑眉,转头一看竟是苏若琅。
顿时如同见了鬼。
苏若琅想了想,认真问道:“所以,若亲事不作数,那笔诊金还要退吗?”
秦衍颂:“???”
这女人关心的竟是这个!
“傻孩子,亲事怎么会不作数?那婚约当年不就是与你订下的?”老夫人急忙朝苏若琅解释。
苏若琅算是明白了,老夫人从始至终把她错认成秦墨卿失踪的童养媳,压根就没弄明白过。
童养媳,自然算是有婚约在身。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却被秦衍颂抢白:“外祖母你弄错了,这苏若琅是山野猎户的女儿,哪是我哥的未婚妻?”
他哥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岂是一个山野村姑能比的!
“你个猢狲!”老夫人怎能容忍这纨绔诋毁自己看中的外孙媳,起身重重一杵手里的龙头拐杖,“再敢妄加议论你兄嫂的身份,就给我去佛堂跪着!”
去佛堂跪着,便意味着不能出门。
不能出门,简直是要了秦衍颂的小命!
他转瞬蔫成了斗败的公鸡,嘴里却还不甘地嘟囔:“外祖母你若继续这么糊涂下去,只怕再过几日,连我这个外孙都会认错……”
“你,你……”老夫人显然是听见了他的嘟囔,一怒之下气没喘顺,抚着胸口跌回座位上,嘴唇略略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