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到哪里了？”
“您说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您了解我，其他人不了解，他们会怎么想......”
“嗯。”
魏弘业点头，又喝了一口茶：“我听说，这个案子上过员额联席会，白晓薇的意见与其他员额检察官的意见都不一样，她并没有听从其他人的意见，一意孤行放了王良平。”
王歆然点头：“员额会记录我已经调取，确实是这样。”
“那她上员额联席会的意义是什么？走个过场？”魏弘业问。
王歆然解释：“据我了解，员额联席会只是案件讨论会，员额检察官遇到疑难复杂案件拿不定主意时，会把案件放到员额会上，听其他人的意见，集思广益，但最终还是以承办人意见为准。”
魏弘业摇头：“歆然啊，你太过袒护白晓薇了。同样一个案件，为什么她的意见和别人都不一样？是特立独行还是标新立异？亦或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王歆然张了张嘴，想说因为其他员额检察官只是听案件，不像承办人一样，要经历阅卷、提审、走访等一系列工作，亲身经历和耳听有很大区别。
更因为承办人会考虑案件的方方面面，而其他员额检察官，相对轻松得多，因为案件不是自己的，他们可以畅所欲言，并且不需要承担责任。
但最终，王歆然什么都没有说。
就像她和领导的意见有分歧一样，她认为白晓薇没有做错，是基于她了解白晓薇，也亲自带人查了白晓薇的财产状况，她看了卷宗、监控、走访了街坊四邻、了解了王良平两口子的感情状况等等后，作出的判断。
而领导认为白晓薇做错了，明明上了员额联席会，却没有听从其他人意见，一意孤行、坚持己见，最终被人举报。
领导错了吗？要是站在领导的立场上，他没有错，领导最不喜欢的就是不服从统一管理、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白晓薇的行事风格在领导看来，就是自作主张，不知道轻重。
所以，王歆然没有坚持和魏弘业争辩，那样只会让领导连带着对她也不喜，对白晓薇的帮助不大。
魏弘业见王歆然不再坚持己见，才满意颔首：“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约谈白晓薇，看在她一向工作敬业的份上，就给她个警告处分，让她写份检查交上来吧。”
王歆然一惊，豁然抬头：“主任，晓薇她没有徇私......”
魏弘业收起笑容，看向王歆然，语气并不严厉，却让王歆然莫名觉得有压迫感：“就算她没有徇私，身为党员干部，群众关系处理的这么差，造成这么坏的影响，难道给她个处分还有错了？”
见王歆然面色不甘，魏弘业放缓语气：“你要知道，网友们的怒火不是咱们发个调查结果能平息的，说不定连咱们也要一起挨骂，说我们官官相护。给她个处分，也算各打五十大板了。”
王歆然默然，不再多说，转身走出魏弘业办公室。
驾车一路开回检察院，直到车子停在大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点早就下班了，她应该回家去才对。
锤了锤头，王歆然正准备调转车头，却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她车旁驶过，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嗨，歆然姐，加班啊！”
白晓薇也看到了王歆然的车子，她把车停稳，放下车窗，笑着和王歆然打招呼。
看着白晓薇明媚的笑颜，王歆然只觉嘴里发苦，她扯了下嘴角：“这个点儿你怎么来单位了，取东西？”
白晓薇摇了摇头：“我来加班。”
王歆然只觉嘴里更苦了：“赵检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假是放了，但还有好几个案子没有审结，总不能全扔给书记员吧，那也太不负责任了。”
王歆然努力笑了一下：“先去后院停车，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
停好车，白晓薇站在车旁等王歆然。
王歆然从车里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夜里微凉的空气，才觉胸中气闷有所纾解。
“领导，有什么指示啊？”
白晓薇边朝王歆然走，边上下抛着车钥匙，姣好的面庞映着柔和的月色，显出几分白日没有的妩媚。
“晓薇。”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嗯......”白晓薇假装思考，重重点头，“挺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呢，我头儿还说让我以后靠脸吃饭呢。”
王歆然被白晓薇的轻松逗乐了，但心中的沉闷却愈加清晰。
一个人若是做错了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受到何种样的惩罚，都是应得的。
但是一个人无私、敬业、一片赤诚，却要受到惩罚，即使是最轻的处分，她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最让她难受的是，明明她就参与其中，却无力改变什么。
“姐你这是怎么了？”白晓薇注意到王歆然的不对劲，关心地问。
其实她刚见面就看出王歆然面色不好，要不然她也不会故意逗她笑。
“到你办公室说吧。”王歆然重重吐出一口气。
二人到了白晓薇办公室，白晓薇给王歆然倒了白开水：“姐，我就不给你泡茶了啊，晚上喝茶影响睡眠。”
王歆然弯了弯嘴角：“好，我本来也不爱喝茶。”
“姐你要跟我说什么？”白晓薇不喜欢拐弯抹角，见王歆然有些踌躇难言，主动开口问道。
王歆然吹了吹滚烫的热水，热气氤氲了她的面容，一片模糊不清中，白晓薇听到王歆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你提副主任的事儿估计悬了。”
白晓薇心沉了一下，王歆然的话虽然说的含糊，但她听得很明白——她要背上一个处分。
即使是最轻的警告处分，一年内也不得提升职务。
刑检缺了一个副主任，许多人都蠢蠢欲动，陈书瑶已经明里暗里向党组推荐白晓薇许多次了，据说党组会已经研究通过了，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一两个月内就会有任命文件下来。
但是，这个紧要关头，她却要受到处分。
白晓薇对功名利禄没有追求，她只是单纯喜欢办案，喜欢在一个又一个案件中找寻真理、探寻真相、思索人性。
当情理与法理产生碰撞时，如何取舍虽然痛苦，但最终若能使二者达成平衡，她会很满足。
可是，若是因此背上一个处分，她不知道以后再遇到情理和法理冲突时，她会不会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再不敢像现在一样，遵从本心，做出最适宜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