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董平、薛霸二人,带领十几名老军,押送着两辆陷车,经内黄城转道,一路向东走来。此时已是入冬天气,史文恭、卢俊义二人却穿着一身单衣,打着赤脚,一路之上,董平、薛霸因无人给他们送一分半文,好时对他们恶语相向,不好处便要动手,时常不让他们吃饭、喝水,晚上把他们锁在陷车里,放到院子里忍饥挨饿,饱受寒霜,更是常有的事。这二人当初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时至今日,但求一死的心都有了,又见把他们转道东去,卢俊义不禁泪下,问道:“二位公差,不是要押送我二人进京吗?如何却进了山东地界。”
董平过来,用水火棍指着卢俊义的鼻子说道:“你这反贼,还有力气给爷说话,我看你是吃得太饱,撑着了,是不?送你到哪儿,你就到哪儿,哪来那么多废话?”薛霸冷笑道:“我哥俩倒是想把你二位送给阎王爷,也好回去复命,这大冬天的,谁他娘的想在这寒风中赶路啊?”说着,对着后面陷车上的史文恭大喝一声:“你他娘的死了,也不说句话?”史文恭知道他是在找茬,苦笑一声,说道:“二位爷,想听什么,我自与你说来。”薛霸一棍子砸在史文恭头上,说道:“他娘的,老子知道你想说些什么鸟话?倒给老子摆起谱来了。”说完,又连打了几下,方才住手,史文恭也不敢吭声。
就在众人行走之间,从对面过来了两个白衣人,不住地向大路上撒着纸钱,嘴里高叫着:“回来吧,俊义我儿,回来吧,俊义我儿……”卢俊义听了大惊,董平哈哈大笑道:“还没有死呢,竟然有人给你叫魂了,看来,你离死也不远了。”卢俊义如何敢接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二人,走近了一看,却是杨雄、石秀二人。卢俊义又不认得他们,倒是史文恭,觉得他们有点面熟,似乎是在蔡福家门前见过,又好像在梁山前线见过,史文恭看着他们,扭过头去,一直看见他们走远了。史文恭失望了,没人救他们,也没有人杀他们,他们如同被世人遗弃了一般,史文恭内心狠狠地骂着自己,狗屁英雄好汉,如今,连一个挑夫都懒得看自己一眼了。
又过了一会,对面又走过来两个灰衣人来,嘴里却不住地喊叫道:“恭儿,回家了,恭儿,回家了……”这一次轮到卢俊义惊讶了,竟然是杨林、石勇,他愣愣地看着他们,要看他们如何下手,是晁盖、宋江派来的救兵还是杀手,然而,他同样失望了,二个人,喊叫着走远了。
就在二人迟疑之时,有几匹马飞奔而至,马身上端坐的竟然是两个人都认识的索超、杨志。董平、薛霸一惊,呆呆地站在路边,意思是只要对方出手,他们便会迅速的放弃反抗。二人急切地看着他们,可同样,又令他们失望了,索超、杨志打马而过,很快,马蹄声便远远地消失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过了好几趟英雄好汉,总也没有人理他们,没有人出手相救,也没有人要杀他们。卢俊义和史文恭低下了头,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实在成了无用的人。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去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终于不见梁山好汉的人影了,他们也已经过了金堤河,进入到东平府阳谷县境内,连日的恐吓让史文恭和卢俊义都有点精神恍惚起来,无论董平、薛霸如何冷嘲热讽,如何打骂,他们也不还嘴,任凭他们打骂。董平、薛霸或许累了,也不去说他,只管向前走路。
正在这时,他们远远地看到一处高冈,高冈上好大一片林子,董平找来一个打柴的樵夫,问了一声,却原来已经到了阳谷县景阳冈。但见那一道好冈,在寒风里颤抖着,那真是:叶儿落了树也秃,林子稀了狼虫哭,杂草败落野雉藏,哪儿还有流泪狐,客店关门人影稀,方知苛政猛于虎,冷月挂天寒霜起,一声流岚一声咽呜。
也许董平、薛霸没有在意,也许阳谷县境这二年经历了太多的暴政,也或许这地儿闹过太多的豺狼虎豹、鬼魅妖孽,偌大一个景阳冈下,竟然没有一家酒店、旅社,也没有一个住人的村庄,到处是残垣断壁,如同一个大的瓦砾场。董平、薛霸看了多时,才找到那家“三碗不过冈”的酒家,但见:夕阳寒风酒旌,残垣断壁破瓮,西天紫霞还在,东天月如弯弓,英雄穷途末路,哪儿有残酒半盅?
董平看看天色已晚,恐怕再往前走,还是这般景致,他们二人的命不值钱,可还想再活几年。于是,也就把陷车推至那家酒店院子之内,众人找些干柴来,生起了两堆篝火,烤了几个干饼子,吃了,烧了壶开水,喝了,便靠近墙边休息去了。
此处需要说明一下,那个张邦,上任之后不是挺会执政的吗?怎么把阳谷县一个烂摊子搞得如此破败啊?其实,张邦确实是个能干的官吏,也下了不少功夫,可连年的灾难使得一些问题积重难返,一时也解决不了。更何况,反贼武松打虎之地,不破坏掉不足以解民愤啊,这也就是国人革命之后,常常一把火烧了他们心中的反动势力一样,武松打过老虎的地方,同样是在劫难逃的,在黄文炳的心中是,在张邦的心中,同样是。
转瞬,已经是三更天气,墙边的众人往一起挤了挤,勉强睡着了,可怜史文恭与卢俊义二人,被装在陷车之内,衣单脚赤,晚上又没有吃饭喝水,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吱声,心里盼着天快点明亮。就在这时,景阳冈上响起一阵阵狐狸的悲鸣,那声音凄凉悲怆,让人为之泪下,连那道月牙也躲进了乌云之内,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如同无数鬼魅魍魉在唱歌跳舞,一个个张牙舞爪,一个个飘忽不定,一个个东躲西藏,一个个歇斯底里,卢俊义长叹一声:“走了也好!”史文恭亦长叹道:“卢兄,你我同行,一路走好。”
就在二人绝望至极之时,突然一个黑影从土墙后杀将出来,大叫一声:“俺乃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是也,梁山好汉悉数在此,不要走了一个!”李逵话音未落,举起手中的斧头便砍,董平、薛霸等人见了,一个个如兔儿爷般窜了出去,无目的地一路狂奔,逃命去了。李逵也不追赶,大笑道:“我且饶尔等性命,回去告诉梁中书老儿,卢员外和史教头,被我梁山好汉救上山去了。”董平等人远远地听了,跑得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