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连胜郁保四、李立,飙升了柴进的气势,灭了黄文炳的威风。柴进便不客气地说出了张都监所托请,黄文炳一边假意应承,一边宴请柴进等人。柴进呵呵一笑,接受了黄文炳的邀请,武松见了,便向前拱手,说道:“黄大人,在下武松,有一不情之请,想去找出我家兄长的骸骨,取回老家清河军安葬,也算武松对得起兄长、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我家主人李制使。”黄文炳还没有答话,柴进便悲声说道:“我家兄弟武松,好孝义之人也,还望大人让他领了武大骸骨,回家祭奠埋葬也就是了。”
黄文炳叹了口气,说道:“大官人有所不知,武大与潘金莲被害之后,不知是何人收的尸身,我上任之时,陈福顺一干人等,又被武都头所害,至于骸骨一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着,看了站在台阶下的萧让一眼,萧让站了出来,拱手回答道:“我只记得当时是县里的仵作何九叔与潘公等人收殓的尸身,后来便不知情了。”武松说道:“那好,我自去寻潘公与何九叔,柴大官人,我去去就来。”柴进笑道:“武松兄弟,你自去多有不便,可让朱武和这位萧押司与你一同前往,萧押司经办过此案,朱武又懂得些风水之术,收拾骸骨这事,也是马虎不得的。”众人听了,也就去了。黄文炳自与柴进去吃宴席,焦挺、王英和众衙役在门口守候着。
却说武松、朱武、萧让三人出离了阳谷县衙门,不多一时,便找到了衙门里的仵作何九叔,那何九叔当初本在武松手下当差,对武松甚是敬羡,二人自然是认得的。不过,见到武松回来,还是大吃一惊的,急忙拉起武松,要往家里看座吃茶,武松谢绝了,拱手说道:“九叔,此次武松回来,只有一事相求,便是我兄的骸骨,不知当时你们或葬了,或烧化了,或抛弃了,我自不怪罪,只是求个实情便是,若能够找到,还望武松对兄长的一片至诚孝心,得以表达。”
何九听了,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感念都头的孝悌之心,只是当时我去验尸之后,那西门庆便不让我再管了,你兄武大的骸骨在何处,我也不知道。看来,只能去问潘公了,所幸,那老儿还活着。”于是何九叔便又领着众人到了紫石街,转过了王婆茶肆,便到了潘公家里,喊叫了好大一会,潘老实才从院子里出来了,他的双眼已经瞎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人也瘦成了皮包骨头样,听了何九言语,潘老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道:“都头,要取我性命吗?”
武松一边搀扶起他来,一边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兄长之死与你有何干系?”潘老实颤抖着身子说道:“武大是个实在人,是个好人,只可惜我儿金莲没有那福气啊。”武松一愣,问道:“老人家所说,是什么意思?”潘公便把武大、潘金莲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叹了口气说道:“我儿虽非纯洁身子,但她对武大却是真心的,只可恨被那西门庆等人利用了,传扬成我儿色诱武大,落了个天大的骂名,小老儿自知他们葬于何处,只是小老儿有一不情之请。”
武松听了潘公言语,说道:“老人家,便说无妨。”那潘公说道:“西门庆他们杀害了武大,又失手杀害了我儿金莲,后来让李逵一人顶罪,他们便逍遥法外了,对于我儿的身儿,活着时当作宝贝,死了后连看都不看一眼,小老儿无奈,只好央求人,把他们葬了,就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景阳冈下,也就是都头打死老虎的地方,那儿是小老儿的家。小老儿当时有了私心,见无人过问,便把他们合葬了。恳请都头不要再动他们,就让他们做下世的夫妻吧。”潘公说着,早已是涕泪俱下了。
武松想了许久,不能决断,朱武说道:“都头,既然已经知道了兄长骸骨所在,移墓也不是一时半会之事,我们何不先到景阳冈下祭奠一番,再作他议。”武松听了,也就答应下来,给了何九叔一些碎银子,让他去置办些祭奠之物。武松这边,又让潘公洗漱了,到街口成衣店里,给潘公买身新棉衣,穿戴整齐了。几个人又在街口胡乱地吃些酒饭,租了一顶小轿,抬上了潘公,向景阳冈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景阳冈,朱武抬头看时,但见好大一片山林:绿树枯草掩黄沙,风转水回绕冈下,免窜雉鸣夕阳里,冈上冈下有人家,三碗不过酒旌在,醉汉摇摇扶墙爬,但听一声怪兽鸣,荒冢埋葬风流花。
那朱武看了看,指着谷地里一座半新的坟头问道:“老人家,可是这里。”潘公诧异地点了一下头,朱武脸色一变,说道:“快走,此地极阴极险,祭奠不得,更挪动不得。”
说话间,那墓“唿”地一声,便裂开了一道大缝,从缝隙之中,窜出一只白面狐狸来,屁股后还跑着三个白面小狐狸,那狐狸正瞪着一双大眼,眼里流着泪水,含情脉脉地望着武松,不停地把三个小家伙抱在怀里,向这边一个个展示着,武松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朱武大叫:“速走,速走,此地不许久留。”说完,拉起武松的手便走,那几个人见朱武如此,也早已吓得出了一脸冷汗,抬起潘公,飞也似的跑了,祭奠之物,散了一地。再听景阳冈下,响起了虎狼悲鸣,不绝于耳。
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景阳冈,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见对面跑过来一个人,满脸都是血水,武松、朱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英,急忙迎上前去,王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朱武蹲下身子,扶起他来,王英说道:“快跑,东平府的兵马已经拿下了柴大官人,封闭了城门,正在城里四处追拿你们呢,我是,我是……”说着,竟然背过气去了。武松听了,登时火冒三丈,一把抓过萧让,问道:“阳谷县城,何时来的兵马?”
萧让说道:“昨日东平府派来了个缉盗官,叫什么魏定国,武功倒是一般,带着一支会喷火的军队,喷起火来,人自近他们不得,因此,江湖上称其为神火将,听说,他与黄文炳交情甚好,在下也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没有让魏定国出来。”
就在这时,远远地看见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向这边追赶过来,朱武大叫一声:“武松兄弟,快走!”武松也急忙放了萧让,屈身背起王英,说了声:“九叔,潘公,我三人自去逃命,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也不顾他们,便向景阳冈飞奔过去。朱武大叫道:“武松兄弟,那里有虎狼野鬼,如何去得?”武松大叫道:“别处皆是赤光之地,我们岂能跑得过马匹,也只有景阳冈能让我等躲避一时,你放心,那虎狼野鬼不会伤害我们的。”说着,早已飞奔而去,朱武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就在这时,魏定国的人马早已飞奔而来,但见那人:面红耳赤如火炭,身穿红衣一判官,手持八尺烧火棍,敢烧日月并神仙。
来人正是神火将魏定国,带领数十人的神火队,向这边赶来。原来,这魏定国当时就在县衙后院,与黄文炳给他找来的一个歌女正在戏耍,而黄文炳刚开始并无捉拿武松、柴进之意,当武松打了郁保四和李立之后,柴进又直言提出张都监的要求,甚至还要把手伸向阳谷县境内的军粮筹备。黄文炳这才在杜兴送酒之时,偷偷地让他传话给魏定国,趁柴进喝酒不备,过来绑了他。而王英却又是个站不住的人,见里面他们二人吃喝上了,自己好不嘴馋,就对焦挺撒了个谎,说是去找武松、朱武,看看他们进展得如何了,这才跑出县衙,买酒吃去了,不想正好又撞见武松等人要出城去。王英怕回去后没有找到武松,招来柴进的白脸,又多问了那家轿子的主人一句,才知道他们到景阳冈去了。
等到他再回到县衙时,远远地看到县衙门口,魏定国领着他的人马,把焦挺围了起来,一齐下手拿他,可却近身不得,后来他们就拿出喷火筒来,对着焦挺发火,焦挺的衣服一下子便着了起来,烈火烧着了皮肉,他如何受得了,只好投降了。
王英一看,早已躲在人群之中,慢慢地后退着,不敢走城门,只好在城墙偏僻处跳墙逃了出来,不料,脸面、手脚上,又在落地时被灌木芼子给开了花,搞了个血流满面的形像。问了路人,才知道景阳冈所在,便一路飞奔报信来了。这个时候,魏定国的人马和李立、郁保四的衙役们便关闭了城门,在城里四处捉拿武松,有人大声说:“武都头到景阳冈去了。”魏定国这才带领人马,气势汹汹地向景阳冈杀来。
武松背着王英,朱武也早已拔剑在手,三人快步跑进了景阳冈下的树林,也就是刚才那白面狐狸出没的地方,藏起身来。再看魏定国的人马,得到了萧让明确的指点,便直直地追赶过来。就在林子外边,魏定国勒住了马,制止着他的将士,冲着树林,大声喊叫道:“武都头,我佩服你是个英雄,还是出来受降吧,否则,我要烧毁这里的一切,把你们给烤了,就不好看了。”魏定国这边喊了数声,武松并不回答他,朱武小声说道:“难不成你、我要葬身于火海之中吗?”武松说道:“待他们发出火来,我们再杀出去不迟,他们手中的那个东西,我见过,发一次火是要装填一次硫磺火石的,乘他们换药之时,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就在二人小声商议之时,魏定国早已一声令下,他的喷火兵便举起喷火筒来。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冲出数十只虎狼野鬼来,那只白面狐狸暴跳着,直扑魏定国,而他的喷火兵还没有第二次点燃喷火筒,早已被虎狼扑到了身上,那些战马何曾见过如此多的野兽,也已经被吓得惊叫着,回身向景阳冈下跑去。魏定国大惊,拨马而走,后面传来一阵鬼叫之声,悲伤而犀利。武松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出声音来。
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武松又到了武大、潘金莲墓前,跪拜了一回,轻轻地封了那道裂缝,又四周寻找了一番,哪里还有什么野鬼虎狼,只有林子里一长一短狐狸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