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上杀了人,而且杀的是瓦罐寺的住持僧人了性和尚和他的表妹、杨节级的老婆潘巧云,消息不胫而走,正在思虑进退的吴用大吃一惊,说道:“无论是谁,定与石秀脱不了干系,此地不可久留,速走。”于是,便带上三阮、时迁,也不等刘唐,趁着山上、山下大乱,离开了瓦罐寺,夺路向梁山泊方向急奔而去。
再说东昌县衙接到报案,哪敢怠慢,郝思文也自领了衙役、仟作一干人等,跑到翠屏山上那片坟茔,查验了尸体,四个人早已气绝身亡,轿夫们来做了口供,供出杀人者就是杨雄、石秀和瓦罐寺庙里一个肥大的汉子。郝思文这才让仵作收殓了尸体,回到县衙,向丑郡马宣赞回禀了详情,宣赞一听,大喜。急忙让金大让给上司写了呈文,报告详情,缉拿凶犯杨雄、石秀、焦挺等人,并追查与此案相关的人员。
回头再说阳谷县的一些事,陈福顺等人被武松一把火烤了之后,阳谷官场一下子便失控了,犯人纷纷外逃,也没有人管,县衙的银库也很快被不法之徒伙同“合法之徒”抢劫一空,有几个小吏把此事报到了东平府,东平府刚刚到任的府尹大人便是蔡太师的少子,名叫蔡九。听了下面呈送的情况,一时大怒,一面急忙调任自己的幕僚黄文炳,到阳谷县代理知县,一面向朝廷呈文举荐黄文炳。
这黄文炳乃是举人出身,三次殿试未能考取进士,也只好投身到蔡九门下,当了幕僚。此人为人,极其精明、奸诈,他知道,蔡九知府委自己以重任,是要有回报的,最好的回报自然是真金白银。而要得到真金白银,七分是官府的权力,三分是武装的势力,黄文炳深谙大宋官场,又向蔡九知府求了两个帮手,一个是催命判官李立,一个是险道神郁保四,这两个人,全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因犯了事,被蔡九知府给救了,成了他的鹰犬。阳谷县一班小吏早已得到消息,多有到东平府登门打点的,被黄文炳一盖给拒之门外了。黄文炳自有黄文炳的打算。
三人又到东平府兵营调来一队人马,耀武扬威地上任来了,阳谷县旧有官吏们也急忙集中到了县衙,等候黄文炳发落,黄文炳阴冷地看了大伙一扬,发布着他的命令:
“甲、李立、郁保四,任阳谷县马、步都头,即日起带领原有衙役及借调官兵,全力缉拿凶犯武松及相关人员;
乙、经东昌府东昌县宣赞知县查明,凶犯李逵如实交待了陈福顺、西门庆等官商勾结,巧立名目,压榨人民,贪污腐化,生活堕落,现将原任知县陈福顺、商人西门庆、孔目吴天理、节级穆连绵、押司商仁心等人的家资,全部充公,上缴府衙大人处;
丙、对于案发之后,抢劫公私财产者,严惩不贷。”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这个黄知县,看来不是那么好惹的,一些没有参与抢劫的官吏几乎要笑出声音来,趁火打劫这事,不是那么好干的,这个黄知县,不仅是新官要理旧事,看来更是要仔细而认真地理一下旧事的。
官场向来如此,一旦上边派人下来了,人们便会把所有的、好的、坏的、公的、私的、明亮的、黑暗的、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愿望托付给他,这中间,便有一个阳谷县的清廉小吏,原是陈福顺知县的抄誉笔吏,因写得一手好字,江湖人称圣手书生萧让,加入西门庆一伙,他没有这个资格,参加抢劫,他没有能力。因而他对于黄文炳的到来抱以热忱的发自内心的欢迎。县衙里参与抢劫人员的名单便很快被他整理了出来并及时送到了黄文炳的手里,其中也不乏他心中的敌人。
黄文炳看着那份名单,笑容可掬地对萧让说道:“明日升堂,我即举荐你做了阳谷县的押司,参与处理这些乘人之危,抢劫公私财物的东西。还有,武松那厮,据说是张都监的红人,你认为当如何办?”萧让近前说道:“武松,河南陈州府清河军人氏,幼年父母双亡,是他兄长武大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后来清河军洪水发作,他们兄弟二人流亡在外,武松于江湖上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投靠现在的清河军制使李固大人,做了他的家仆。李固为救亲戚卢俊义,带领武松到了郓城县,回家途中,于景阳冈上打得了斑额大虎,受到了陈福顺的赏赐,参他做了阳谷县的都头,其后与西门庆结交,共同成立什么防妖衙门,借机敛财自饱。
后来,因陈福顺、西门庆等人在阳谷境内的利益与金堤军都监张麦会产生了冲突,武松大闹了张都监管辖下的快活林市场,就在西门庆大喜的时候,武松反复无常,反而投向了张都监,并结识了张都监的私生子及其儿媳,皆是江湖上杀人越货的贼人,张都监靠住这样一伙人,在金堤军周边为所欲为,中饱私囊。西门庆等人这才起了杀心,只是斗他们不过,只好对武大施以美人计,要逼武松回头,不料李逵失手打死了武大与潘金莲,武松为兄报仇,这才火烧了狮子楼,后,逃之夭夭。”
黄文炳笑道:“你这个萧让,我是问你,我们对武松该怎么办?你倒好,前三皇后五帝地跟我讲开了故事。”萧让笑道:“大人,不是我萧让要讲故事,只是大人当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树立大人你的威望啊。”黄文炳关停了笑脸模式,问道:“萧押司的意思是,用武松做文章,清理阳谷官场,以正风纪。”
萧让笑道:“大人果然英明,一语便中了要的,在下的意思是:众人多言,武松打虎是假,还说什么他打了一只披住虎皮的狐狸精,甚至还有人论证说,阳谷县根本就不可能有老虎,即便是外县跑来的,也不可能只是一只,等等。大人何不借用此事,清理一下官场乱议之风,此其一也;二是缉拿武松到案,不如让武松活着逃亡在外,缉拿到他,无非是砍了他的脑袋,从此也便与张都监等人结下了梁子,于大人自然是不利的,而让武松逃亡在外,我们明知张都监其子、其媳参与了火烧狮子楼而不去追究,那张都监便欠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于金堤军附近、尤其是金堤河水道的利益上,他自然要让我们三分,此其二也;三是大人在阳谷所得资财,总不能明明地据为己有,或送于你的恩公蔡九知府,如何办?借用武松之名,把公款抢劫而走,把钱给洗黑了,也就成了私人的,此其三也。如此三番,一为正其名,二为得其利,三为饱其私,何乐而不为呢?”黄文炳听完,大笑道:“萧押司,真是圣手书生也,难道你不怕我是个清官,治你的罪吗?你要知道,他们给我送礼,黄某可是一概拒收的。”
萧让也大笑道:“大宋国的天下,还有不爱钱的官儿?恐怕就是那赵官家,也是极爱财帛的。你之所以不收那些小吏的钱,说明你看不起那些人,瞧不上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黄鼠狼没有抓到,反惹了一身骚气,实在是得不偿失,还要欠他们的人情。因而,边种小礼不收,并不代表大人便是个清官了,而只能说明大人要么确实是个清官,要么是个巨贪,而前者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如此,大人便是个贪官无疑了。你内心是如何想的,就不用在下再说了吧。”
黄文炳哈哈大笑,说道:“我黄文炳自负,认为天下最懂官场者,非我莫属,看来,萧押司也是其中之一啊。好,我们弟兄就这么干了,阳谷县,老子要把它的天给翻过来。”
很快参与抢劫的官吏、百姓便有数百人被打进了阳谷县的大牢,家财尽被官府执行,西门庆等人的家财,也早已被官府打劫一空。又通过清查武松打虎事件谣言,抓了一批造谣者,圣手书生萧让又写了一篇《武松打虎与功过是非论》,呈报上司,意思是说,武松打虎一事,是真,为民除害,是实,虽然他后来犯了事,但新任的知县大人并没有因为他打虎,为民除害而以偏盖全、抹杀他的善,也没有因为他火烧狮子楼、暴打李逵的恶而以偏盖全、张扬他的恶,如此一分为二地看待一个曾经的好人、现在的坏人,便是黄知县的高明之处,并在结尾处说:从此阳谷官场,犹如来了一阵清风,阳谷的天上,如同高悬了晴朗的日月,阳谷人民,终于盼来了一个大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