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郓城县众好汉悲欢离合,再说沧州道牢营之中关押的好汉林冲。虽有柴大官人书信,然而,囊中羞涩的林冲还是免不了一阵毒打,被几个军汉抬进了牢房。一个牢头傲慢地走了过来,嘲笑道:“什么他娘的柴大官人,有个屁用,在这沧州牢营,有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你小子,号称什么禁军八十万禁军教头,如此高位,难道没有百万家资?给老子听好了,你这就给家里写信,给老子送钱来,老子好吃好喝地把你当爷给侍候着,若不其然,这官家的杀威棒是过关了,老子的杀威棒还给你寄存着呢。”
林冲流泪说道:“这位爷,林冲一世清廉,凭的是一身本事吃饭,并无什么积蓄,又不期被那奸贼高俅陷害,我妻现在亦不知死活,哪儿还会有钱寄来,这位爷要是可怜我林冲,伤好后,林冲做牛做马任凭使唤,林冲绝不偷奸耍滑。”
“我呸,说得他娘的好听,打发爷的耳朵哩不是?我再次告诉你小子,老子要的是黄金白银,漂亮话,在老子这儿没有用。你不是说和他娘的柴大官人交好吗?你怎么就不能给他寄一封书信去,让他老人家来看望你,给你送些银两使用呢?”那人说话时,又有几个犯人走了过来,在林冲流血的皮肉上点戳一番,惹得林冲一阵痛疼。
林冲恳求道:“我与柴大官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惺惺相惜,又无深交,如何再去劳烦于他。还望这位爷宽限些时日,让林冲另想办法。”林冲可怜兮兮地说着,并没有引起那牢头的同情,相反,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粗盐,就往林冲的疮口上撒,林冲一下子痛得撅起了屁股。众人哈哈大笑道:“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原来是个卖屁股的东西。”那牢头大笑道:“那,老子今天就尝尝鲜,来人啊,拿盆凉水,给老子洗干净了。”说话间,早已有人提水去了,那牢头也伸手去褪裤子,林冲大叫一声:“我林冲一世豪杰,难不成要受此奇耻大辱,罢罢吧,林冲便与尔等拼了!”
说话时,林冲艰难地飞起一脚,正中那人下体,那家伙一下子倒在地上,脸上痛苦地流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其他几个人刚要上前,林冲他们伸手抓过一个家伙的腿脖,“唿”地一声抡圆了,几个家伙应声倒地,鬼哭狼嚎地叫着,再看林冲手中抓着的那个家伙,早已吓得面如土灰,连连求饶,端水的那个家伙也“呛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盆子,后退逃跑了。
“好,果然是一条好汉,八十万禁军教头,名不虚传,他娘的,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都给我滚!”一个穿戴整齐的汉子从牢门口走了进来,林冲也急忙放下手中那个吓得半死的家伙,再看他们,早已顾不得疼痛,飞也似地跑了,林冲也痛苦地倒在了铺上。那人过来,急忙把林冲给放平了,这才说道:“林教头难道不认识我了?”林冲看了那人一眼,摇了摇头。
那人并没有恼怒,而是笑道:“看来师傅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姓曹名正,开封府外柳林镇人,当初年少之时,曾入军营,与众人拜教头为师学艺数日,也难怪,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不要说你,徒弟我也忘记了,若不是岳父大人说及你的名号,我还想不起来呢?嘿,可惜徒弟来晚一步,让师傅受了如此苦难,不该啊。”说完,竟然掉下几滴眼泪来。林冲这才想起,问道:“你莫不是那个操刀鬼曹正吗?兄弟,你、我这可是在梦里相见?”曹正含泪扶起林冲,又回头叫了两个军汉,抬起林冲向外走去。
出牢营不远,就到了一家酒店,上书“曹记牛肉汤店”,几个人把林冲抬进一处净房间,放到了床铺之上,曹正又请来了郎中,给林冲上了创伤药面,又口服了一剂汤汁,林冲这才感到痛疼稍稍轻了些,又要强起来谢曹正,被曹正笑着给摁下了。从此在曹正酒店,静养数日,林冲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
这日,林冲身体完全康复了,在酒店门前演示了一番枪棒,引来众人一阵喝彩,皆夸京城来的好人物。曹正也就笑着,延请师傅入席,林冲进房间一看,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位老者,笑着请林冲坐了客席。曹正急忙过来,介绍道:“林教头,此乃徒弟的泰山大人,是沧州牢营管营大人的嫡亲兄弟,原本是为这牢营辖下的草料厂供应粮草的,靠着岳伯的关系,每年都有不少进项,不想到却被那个柴大官人派来的一个家伙,叫做什么石将军石勇的给抢了生意,他靠着柴大官人的势力,又借来沧州道的一群军汉,把我岳父暴打了一顿,还抢走了这粮草供应的生意,实在可恶。”
那老者刚要说话,不想管营大人推门进来了,向林冲道:“林教头,大堂上用了太祖定制,多有冒犯,请恕罪,只是那时,我不知教头与侄婿还有这层关系,又恼恨柴进那厮所为,因此上下手也就狠了些,还望教头原谅,以后定当厚补于你。”林冲哪里还敢落座,急忙请管营大人坐了,自己和曹正侍立一旁,管营哈哈大笑道:“林教头,常言说,‘不打不成交,’你、我今日能走到一起,全是上世修来的缘分,来,一同坐席便是。”林冲只得在下手坐了,曹正也早已命小二端上来酒水菜蔬、大盘牛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管营站起身来,敬了林冲一杯,说道:“林教头,本官有一不情之请,我想让教头到草料厂管理粮草收购事宜,一来可以让你赚取些金银外快,将来回家之时,也落个小小的富贵,二来可以挤走那石勇强人,只是于柴大官人面皮上,恐不好说。”曹正岳父插话道:“教头,不要小看这小小的草料厂,里面玄机我自会教你,别人想取得这个差事,恐怕是几无可能的。”
林冲站起身来,向管营施礼道:“大人,不必说那柴进面皮,他这个人,空有好士之名,实在是虚伪之人,林冲与他,并无交际,大人吩咐,林冲照办就是了。”管营和曹正岳父听得,早已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日,林冲收拾了,穿上曹正老婆给自己缝制的棉衣,北地的冬天严寒,曹正老婆又给他做了件棉披风,两双棉靴,林冲感谢领受了。这才出了酒店,到管营衙门领了一条钢枪,一把腰刀,一个军汉领着,向城外草料厂走去。沧州城外,又更冷了些,但见:北国寒风绕边廷,太无情,空夺走多少良人性命?鸟无踪,兽无影,何人行?原来是北国阎罗沧州城。
林冲内心感叹着人世悲凉,如今落到如此下场,不免又落下泪来,那军汉并没有查觉,指了指前边一个大院子,里面堆满了草垛、粮仓,说道:“林教头,那儿就是了。”对于这种草料厂,林冲在京城也见到过,只是不知其中缘由,等接手之后,恐怕还要曹正岳父多加指点才是。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到草料厂院子里,只听得里面有人吵吵闹闹的,似乎相当激烈,二人走得近了,这才看到一个大汉:膀炸腰圆面相凶,手如扇子挥动风,力大无穷多蛮力,石将军名叫石勇!原来,那汉子正在敲诈着几个老军,非让他们记上某某数量,一个老军跟他争辩道:“石爷,这一车草料,都按两车算了,还要多加,我们的饭碗便不保了,看在小人生活的面子上,石爷,你就行行好吧。”
“你们死活,关老子屁事,让你们记三车便是三车,再多说,那就得给老子记上五车,少一两也不行。”石勇暴怒道,挥着那如椎锤大小的拳头,几个老军还要争辩,石勇过去早已抓住了过称那人的领口,就要动手。林冲登时大怒,大喝一声:“住手!”石勇一惊,回头看林冲时,林冲哪儿给他机会,早已飞起一脚,正中石勇腿窝,石勇一时筋抽骨酥,哪儿还站得起?
石勇脸上流着黄豆般大小的汗滴,强着嘴说道:“背后下黑手,算什么好汉?”林冲冷笑道:“对待你们这号烂货,我林冲向来是一招制敌,没有打死你,已经很仁慈了,你们几个,要不要来试试。”那几个人立马瞪圆了眼睛,这个人,就是牢营里受了重伤后,掂着人腿制服众人的林冲、林教头,哪里还敢恋战,早已架起石勇,逃之夭夭了。
众军汉见此,急忙过来参见了林冲,那老军将来往账目交割完毕,与送行的军汉一同回牢城营交差去了。几个老军看看天色已晚,也就收了称架,打扫一番,引领林冲到一处草舍下,安排了住宿。二个老军生火做饭,一个老军挎着个大酒葫芦,出了门,不多一时,便回到了草料厂,原来是打酒去了。几个人这才坐到林冲屋里,端上饭菜,那个老军又打开一个纸包,原来是一只烧鸡,已经撒得烂碎。有人又端出几个粗碗来,给林冲满满倒上一杯,林冲急忙又从自己包裹里拿出一葫芦曹正送行时给的好酒来,让那老军给众人分了,几个人才喝将起来。
大伙见了林冲的能耐,又听说了他在牢城营中的英勇,自是感叹了一回,问了些京城趣事,吃我些酒饭,一个个不胜酒力,也就回去睡了。那个过称的老君,又给林冲敬了一碗,这才说道:“教头可知这草料厂的规矩?”林冲摇了摇头。那老军笑道:也难怪,这种事管营大人不便张嘴,还是我给你说了吧。这草料厂,原来是管营大人一手把控,凡是他兄弟交来的粮草,自然是一斤算二斤的,其他人送来的,我们尽可除杂、除潮,一斤二、三两折算一斤,这也是我们的所得,这规矩,大伙都是心照不宣的,因而,柴大官人那里也就起了贪心,让石勇前来搅局,打散了管营大人的买卖,如果向上司衙门报告,先是自己理亏,加上柴大官人沧州官场里混得烂熟,自是奈何他不得,幸亏教头前来,教训了那厮一顿,管营大人又重霸了这草料厂,定然会厚待于你的,以后我等也便托教头的福了。”林冲连连感谢了。二人又说些闲话,入睡不提。
第二天,曹正同他岳父来了,送了好几大车草料,林冲让老军按规矩给收了,曹正又送来些酒水、牛肉。自此,林冲便在这草料厂安了家,日子过得还算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