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东宫回来后,慕昭昭就没再见过夜无殇。
王府之大,慕昭昭只守着她的一亩三分地,若非夜无殇主动,她是见不到他的。
阮娘子那边,因为几日见不到慕昭昭,便有些急了。
一问底下人,都支支吾吾的,她便知道这些人有事瞒着她。
见没有人跟她说实话,她索性直接去找了夜无殇。
原本夜无殇是可以编些谎话儿敷衍过去的,可是他一开口,舌头却不受控制似的,说了实话。
阮娘子一听,当即吓白了脸:
“什么?拶刑?”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昭昭那双手如此细弱,怎受得了如此酷刑?”
夜无殇赶紧安慰:
“阮娘放心,没有伤及筋骨,如今应该已无大碍了。对她动手的几个人,我也处置了,日后长公主断不敢再为难于她。”
阮娘子握着夜无殇的手紧了又紧,那是被吓坏了的缘故。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亲眼看到她无事我才能放心。”
阮娘看起来很激动,夜无殇安抚道:
“阮娘别急,我这就带您去。”
眼看夜无殇亲自扶着阮娘走出了飞鸿轩,邓策和冷霄在他身后默默的对视一眼。
咱们的王爷啊,该说您孝顺呢,还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夜无殇曾无数次望着水云间的方向出神,却未再去探望过慕昭昭。
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邓策和冷霄也不能。
其实如果他喜欢,留下慕昭昭应该不难。
但他那日偏偏说要将她送走,可见也没有那么喜欢吧?
毕竟他对自己喜欢看重的东西,向来护得紧。
就像阮娘,就像他的将士们。
可现在他跟阮娘说出实情,分明就是想去看慕昭昭,借着阮娘的机会而已,这般故意也太明显了些。
叹了一声,两人随后跟了上去。
来到水云间时,江生正在帮慕昭昭换药。
过了四五天,她手上的红肿已消,加之她特制的金疮药,伤口好得极快,如今只剩下些指侧细小的口子,泛着些微的红,有点碍眼。
阮娘正巧看到,想要去握她的手,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原本纤细娇嫩的小手变成了这副模样,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好好的人,怎么就给弄成了这副模样?我昭昭到底招谁惹谁了?这么良善的孩子,偏就有人欺负她……”
阮娘越说越气,偏偏对方是长公主,她说不得半分僭越的话,只能暗戳戳的说两句狠话撒撒气。
慕昭昭笑了,抓过阮娘子的手就往二楼带。
一边走,一边在阮娘耳边说悄悄话:
“娘子,害您白白为我担心,其实我才是那个坏人……”
整个过程,慕昭昭没有看夜无殇一眼,就连最初朝他见礼的时候,她也是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那份冷淡与疏离,让人心寒。
可她偏偏依旧笑靥如花,没事儿人似的,就连原本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也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夜无殇看着她和阮娘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明知道这才是两人之间最该有的相处方式,可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让他窒闷得似要爆炸。
二楼观景台上,慕昭昭请阮娘坐下,又让江生奉了好茶。
随后,她没有隐瞒,将长公主府赏荷宴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娘。
因为她知道,阮娘对她和夜无殇,似乎存着某种心思,虽然她也不明白阮娘这样的心思究竟从何而来。
但她不忍心让阮娘失望,索性就把自己黑暗的一面说给她听。
让她知道她当初为了报复柯承锦是如何的诡计多端,她又是个心思如何不纯良之人,也许日后待她离开,阮娘便不会觉得不舍,亦不会觉得可惜了。
虽然之前她也清楚地告诉过阮娘,她不会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
但如此一来,阮娘对她恐怕连个念想都不会有,她日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也许这才是对不必再见之人,最好的告别。
可是阮娘听了之后,非但没有说她心眼坏,居然还说她做得对。
“真是太可恨了!那柯家郎君明知你父母双亡,无人可依,只他一个未婚夫可以投靠,却还要联合永乐郡主害你,太欺负人了!你只是把他们的真面目让世人看到了,依我看来,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抓他们去游街示众!”
阮娘义愤填膺的,脸都气白了。
“所以长公主后来就把你掳了去,打算报复于你,还对你用了刑?我呸!她怎么有脸?都是她教出的好女儿干了这等丑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怎么就不允许我们昭昭出口气了?仗着她是皇亲国戚,谁也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否则,我非揪着她们的头发问问,脸皮子都被狗吃了吗?”
阮娘越说越气,慕昭昭都看呆了。
她忙伸手抚着阮娘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娘子不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从长公主府回来了吗?这手伤也快好了,正好今日娘子来了,我这就给娘子针灸。”
她让江生取来银针,赶紧转移阮娘的注意,生怕她气坏了,于是又问:
“对了娘子,最近头风可好些?我让江生去清心园偷偷问过,姐姐们说娘子还是偶有头疼,睡眠也不好,娘子放心,只要用我的方子再服上半月,娘子的头风定然会痊愈。”
一说起头风,阮娘的脸色就不太好,眸光闪烁着,道:
“其实我这头风已然许多年了,好不好的,都不打紧,我也习惯了……”
慕昭昭笑着说:
“人活在世,最重要就是活得有质量,否则再多的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也无法让人开心不是?”
阮娘笑了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慕昭昭也不再多说,动手帮她针灸起来。
其实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灸,都是一时的手段罢了,只为了最后那场大戏做些铺垫而已。
自从听了夜无殇之前的讲述,慕昭昭似乎便能明白阮娘为何不在意这头风了。
因为她对南才人心怀愧疚,所以她倒宁愿这头风不好,就当是她在赎罪了。
其实她又何罪之有?
观景台上,一老一小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背后一道视线落在观景台上,却是寂寥落寞,压抑得叫人心疼。
夜无殇就那样默默伫立在她们的身后,却始终没有走上前去。
片刻之后,管家温启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向夜无殇禀报:
“王爷,宫将军来了,说是要求见慕小娘子,特意叫奴来通传王爷一声,说……说……”
“说什么?”
夜无殇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