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慕娇在陆澈离开之后，独自去了一趟石净寺。
她记得当初方住持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等时机成熟了，她再来找他，他会回答她的疑惑。
不久前她跟陆澈来找过方住持，但方住持明明在寺内，却让小僧谎称他并不在寺内。
当时她就在想，若是时机不成熟，便不回答就是了，但他却不惜让一个僧人撒谎，也不愿见她与陆澈。
她很是疑惑，所以在陆澈离开后，她再次去了一趟。
出乎意料的是，方住持好似早就知道了她会过来找他，在她刚进石净寺时，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当时的她正处于对陆澈的离去难以接受的情绪，整个人没有往日的风采，看起来蔫哒哒地，她见到方住持，也只是端庄地行了个礼。
方住持究竟能回答她什么疑惑呢？
如果在一月前，她或许特别想知道，但眼下一切都尘归于土，她或许永远都要待在这，那这些疑惑对于她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徒增她对于回不去而产生的痛苦罢了。
她来问，也只是想一切都有始有终，如果方住持仍然不愿回答，不愿见她，她甚至都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
但一件事的发生总是那么出其不意，这次方住持似乎在等她。
“慕小姐，你终于来了。”方住持的眉眼依旧是超俗般的淡然，他的神情温和，正定定地看着慕娇。
慕娇一愣，抬眼望去：“您终于愿意解答我的疑惑了？”
方住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将慕娇带到了石净寺的后院深处，等方住持停下脚步后，她才注意到那里有一棵树。
那棵树很高，枝叶繁茂，在这花香馥郁的后院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此时刚好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绿树屹立在那，远处还有几声鸟叫传来，在微暖的阳光照射下，整个人都觉得懒洋洋地，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方住持没有理会慕娇的疑惑，他上前在大树前站定，伸手摸了摸大树的树身。
平日里只有温和的笑意的脸上，此时浮现了一丝悲伤。
慕娇在一侧沉默不语，等待着方住持缓过情绪。
过了一会，才响起方住持的声音：“你还记得老衲第一次见你时，拿出的茶叶吗？”
未等慕娇回答，他便继续说，“茶叶的制作方法，是老衲一位故友所教，他说，在他那边，这种茶叶遍地都是，而南梁明明有原材料，却暴殄天物。”
方住持的神情突然变得恍惚起来，好似在回忆那段过往。
他的手从树身收了回来，转身看向慕娇：“老衲曾经说过，他死于他的执念，所以不想你也是这个结局，其实是有私心的。”
慕娇皱了皱眉，不是很明白方住持的话，她问：“什么私心？”
他没回答，也是岔开了话题：“这棵树便是他去世那天，亲手栽下的。”
听此，慕娇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再次认真地看向那棵繁茂的大树。
方住持的话其实有很大的漏洞，一个人去世，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意外，另一种便是那人心底知晓大限已至。
第一种放在方住持的老友身上，并不合理。
若是因为意外，那方住持没必要说是他死于他的执念。
而另一种就更加匪夷所思了，若他真的大限已至，他不会有力气栽树，更加不会是因为什么死于执念。
唯有一点可以解释，那便是，他那日是自杀的。
见慕娇的神情，方住持叹了一声：“慕小姐，你猜对了。”
“他确实是自杀的。”
慕娇忍不住问：“那他为何要如此做？您可知晓......”
方住持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慕娇都要以为他不愿意说了时，方住持开口了：“老衲知晓。”
慕娇咽了咽口水，追问，“可否告知与我......”
“这其实就是我的私心。”方住持将目光看向那棵树，缓声道，“他与你一样，不愿长久地待在这，一直想回去，为此努力了许久，却都一无所获。”
“老衲本以为他累了就会放弃，却没想到，有一日他跟我说，他知道回去的方法了。”
“是什么！”慕娇神色变得很激动，但只激动了一秒，她便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她愣愣地问：“难道是自杀？”
“对。”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方住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对的，他成功回去了，可是......”方住持默了一瞬，眸子闪了闪，“可是他并非与那位陆大人一样，他自杀后，他魂穿过来，所“居住“的躯体，也随之身亡。”
“他回去了，可那具身体却死了。”
“那位陆大人或许来这本就是一场意外，或者是安排，他完成了某件事，便能回去，而你与老衲的老友一样，都是命中有此劫。”
“你若强行要回去，这个世界的慕娇便会死。”
方住持说完后，看向慕娇的神情有些不忍，“老衲之前不愿见你与陆大人，是因为早已预判到了未来，老衲无法知而不告，便不见你们，如今陆大人回去了，这些话，老衲也不必隐瞒了。”
如此荒谬的话，慕娇听完后久久不能回神，手指紧紧地扣住另一只手腕，用力到发白，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僵硬，愣愣地看着那棵大树。
她没想到，自己一直寻找的回去的方法，就这般容易，却又这般不容易。
如果她选择自杀，那慕娇就会彻底死亡。
那慕御怎么办？还有祖母、贺青枫、落寒衣、贺清也、小霜、白双......还有好多在意她的人，该怎么办？
还有，萧染会怎样？
本该毫不犹豫就该做出的选择，如今变得极难选择。
方住持或许已经预料到了慕娇会纠结，所以并没有意外。
最后他只说了句：“你来这里本就不是自愿，如今上天给了你一次主动的权利，去与留，全在于你，你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慕娇离开石净寺后，整个人看上去脆弱不堪，她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又去了一趟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