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下午,包括寒松、苏雨兰在内的高一高二学生,正在焦灼地进行考试。
与此同时,阳夏正东方的霜锦镇迎来了一个很是奇妙的客人,哦不,不能说是客人,因为她也是此间生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未来苏雨兰,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扬,戴着一顶蔚蓝色的遮阳帽和墨镜,从一辆白色的私家车上下来,踏上了她从小长大的土地。
“琴姐,真是感谢了,这是路费,您收着。”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苏雨兰来到驾驶位的窗前朝里面一个知性温婉的中年女人致谢,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对方。
“都说了,不用了,捎带上你也只是顺路,而且你也已经给了报酬,这副肖像画我很喜欢。”被苏雨兰称作琴姐的女人指了指驾驶座上卷起的一张画纸,轻轻笑道。
“那个是我的心意,这钱琴姐您还是收着吧。”苏雨兰仍然有些过意不去,坚持道。
“我让你搭顺风车也是心意,还是收回去吧,姐姐不缺钱。”琴姐态度亦是强硬。
“好吧。”既如此说了,苏雨兰也不再坚持,把钱收了起来。
“我走了,有缘再见。”琴姐爽朗笑了声,启动了车子后摆手道。
“有缘再见。”看着慢慢上升的车窗,苏雨兰嘴角噙着笑容郑重重复,语气之中隐藏着许多感慨。
她和这位琴姐之后确实还会再见,但那时琴姐已然忘了这时见到的所谓“温蓝”,只会认识未来的苏雨兰,还成了她的头号粉丝,不过却是在另外一个领域。
当然,这是后话。
也是现在的少女苏雨兰未来会遇到的事情。
现在的她有着自己的际遇,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在过去发展的未来。
心中感慨莫名并且很是期待的苏雨兰转眼望向了一边,越过田地,她看到了一处村落,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她的行李并不多,也就一个小小的紫色行李箱,里面装着简单的衣物,再则便是必备的作画工具了。
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抱着画纸和工具,苏雨兰朝着那处村落缓缓行去。
……
三朵花。
猛然听到这三个字,人们都会想到真的三朵花,至于是什么花并不重要。
不过在这里,它是一个名字,是村落的名字,还不是一个村落的名字,而是三个村落的合称。
东花村,西花村,北花村,合称三朵花,是霜锦镇别具一格的村名。
至于为什么没有南花村,那时因为常规住宅讲究个坐北朝南,南边是院墙,自然不会有人住。
是的,三朵花曾经只是一户人家,后来繁衍壮大到了三个村落,相距很近。
苏雨兰生在长在的村落就是东花村,此时她去向的也正是东花村,一个她非常熟悉且怀念的地方。
十几年的发展,未来的东花村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早已不是此时的模样,这里的人,也是变了的,亡故的亡故,迁移的迁移,也多了许多新面孔,真正熟悉的很少很少。
苏雨兰没有直接朝着自己家奔去,而是稍稍偏移了一点方向,来到了东花村最西边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相对独立,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而且周边种了许多桑树。
艳阳关照之下,苏雨兰却没有其他人一样的酷热难耐,靠近这处独特的院落,苏雨兰就远远见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院落旁边的空地上认真地搭建菜架子。
看到这抹身影,苏雨兰嘴角不禁再次展露微笑。
这位老人,她自然是识得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一位老爷爷。
他姓衡,村里的人都叫他衡老,苏雨兰也是如此。至于他的名字,谁也不知道,是的,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身份证上也只一个“衡”字,在这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有着同样待遇的,还有他的年龄,看其样子,怎么说也得七八十岁了,但他说他应该更老一些,嗯,在苏雨兰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这般说了,现在更是如此。
如果按照他的话来讲,恐怕他现在都要近百岁了。
他的身体依然健朗。
不仅如此,在苏雨兰所属的未来时间点他依然康健,每天还都会晨跑锻炼,可以说是长寿的典范了。
他参加了苏雨兰和寒松的大学开学、毕业典礼以及很简约的婚礼,还给他们第一个孩子提供了候选名字,只是可惜最后没有采用。
可以说,苏雨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重要的日子他都有参与,是她很重要的一个长辈。
想到未来更加苍老但依然精神矍铄的衡老,苏雨兰心情忽然变得更加喜悦,走近的同时,也变做十分正经的样子朗声问道:“请问您是衡老吗?”
“对,我就是。你就是温蓝吧,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骑着三轮车去接你,省得你还走这么多路。”无比专注的衡老闻听苏雨兰的询问这才好似发现了苏雨兰,盯着苏雨兰仔细瞧了瞧才热情地点头道。
“衡老,我没那么矫情。”苏雨兰透过半开的院门看到了一辆有些破旧的彤红颜色的三轮车,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同时展颜笑道。
“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在三楼,来,我帮你拿着。”衡老匆忙在旁边用于浇灌的一桶水里洗了洗手,又用面前木架子上的毛巾擦干了手,然后越过架子来到了苏雨兰面前,伸手拿过苏雨兰抱着的作画工具。
“不重的,衡老。”苏雨兰如此说着,倒也没有拒绝衡老的帮助。
下一刻,她也眉头微皱地看向衡老,然后又看了眼近前明显是二层小楼的传统平房,疑惑地道了声:“三楼?”
“顶层有个小房子,位置很好,你不是要写生吗?住在那里不出门就可以看到周围的风景,随时都可以作画。”衡老笑着解释。
“是这样啊。”苏雨兰才似“明悟”,释然点头。
“这字是衡老自己写的吗?”走到门前,苏雨兰看着门旁贴着的两张已是风干破败的对联,驻足观看了下,随即很是“好奇”地向旁侧的衡老问道。
“是的,你看写得怎么样?”衡老面上如此问,语气却甚是得意,似乎已然预感到了苏雨兰的夸赞。
“苍劲有力,磅礴大气。”果不其然,苏雨兰顺着衡老的话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哈哈……”衡老笑得合不拢嘴,似真的被苏雨兰的夸赞之词夸得得意忘形,缓缓收敛之时,衡老却是神色变得认真了些许,接着道:“姑娘啊,以后夸人千万不要夸得这么笼统,也就我这把老骨头爱听,若是旁人,一定认为你是在客气。”
“那衡老觉得我方才是在客气吗?”苏雨兰没有丝毫的囧色,微微挑眉反问道。
“你说的是实话,我怎么会觉得是客气呢?”衡老眉宇里充满了自信。
“仔细看看,你和我先生的字很像呢?尤其是风格。”又看了眼对联上的字,苏雨兰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轻声感叹道。
“你先生?和我的风格很像?不知他师从何处啊?”衡老好奇问道。
“他师从的也是一个姓衡的大师。”苏雨兰嘴角微微翘起,轻轻回答道。
“还是我的本家啊!不知叫什么?兴许我认识呢?”衡老似乎泛起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单名一个“行”字,行者的行。”苏雨兰尽量不让自己的心虚表现出来,因为这是她瞎编的。
她的先生自然就是寒松,寒松学习书法师从的,也正是面前的衡老,这还是她自己促成的。
所以说,寒松写的字当然和衡老的风格很像。
“你不要说他还有个兄弟叫做八道。”衡老沉吟了下,似乎在默念苏雨兰所透露的名字,而后笑着开口。
“八道?”苏雨兰疑惑出声重复了下。
她知道衡老是在调侃,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应该是八戒才对,对应她口中的行者。
“是啊,衡行衡行,横行霸道嘛。”衡老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也对,衡老竟然也会玩谐音梗。”苏雨兰附和点头,随后又笑着补充道:“不过我先生那位老师可是很和蔼可亲的,一点都不横行霸道。”
“你先生也这么想吗?”衡老却是突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衡老怎么这么问?”苏雨兰也有些意外。
“严师出高徒,说一句不自谦的话,能写得和我的风格很像,到达我这个地步,要么是天资绝佳者,要么是刻苦努力者,你觉得你先生属于哪一类呢?”衡老傲然问道。
“后者。”苏雨兰没有任何的犹豫回答了衡老的问题。
“刻苦努力,也要有足够的自控力和坚韧,在我看来,若是没有严师教导,寻常人断然不可能达到我这个地步,这绝不是我自夸自擂,而是我的亲身经验。而且你先生年纪还很轻吧,就更是如此,你可千万不要跟我说你先生是个老头子。”衡老面色变得很是肃然地继续说道。
“当然不是,我先生比我还小呢。”苏雨兰连忙摇头否定,同时也听出了衡老的话外之音,好奇问道:“衡老也是属于后者?”
其实她已经对衡老的说辞有所动容,细细回想,寒松好像还真对衡老有些畏惧,而且看衡老现在的态度,若是收了个资质平庸的徒弟,一定是极其严厉的,只不过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是和蔼。
想到此,苏雨兰忽然有些心疼寒松了。
不过心疼归心疼,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这是他以及所有人都必须经历的过程。
“往事往事,都是往事,不提了。”衡老面现一丝古怪之色,随即忙转移话题道:“看你这么年轻,原来你都已经成家了呀,很好很好,人生很圆满,有孩子了吗?”
看着衡老的神情,苏雨兰虽是好奇,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有的是机会再探寻。
而听到衡老最后的问题,轻轻点头道了声“有了”的同时,也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刚蒸了馒头,还热着呢,你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做,不是跟姑娘你吹,我的厨艺在村里也是相当有名的。”看到苏雨兰摸肚子的动作,衡老双眼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忙着将苏雨兰迎进院中,同时这般说。
“其实……”苏雨兰本想说她吃过了,让衡老不要忙活,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止住,衡老所言不假,他的厨艺确实很好,而且她也有段时间没吃了,现在倒是可以解解馋。
而且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多吃些没坏处,便改口道:“不如就做个焖茄子吧,我看衡老刚摘了些,还有番茄炒鸡蛋,这样简单的就好。”
“好,姑娘你就等着享口福吧。”衡老爽朗笑道。
随着衡老来到了院中,苏雨兰看到了里面的场景,院子被他打理得很好很干净,里面也种了一些菜,还有鲜花,其中就有兰花,只是已经过了开花期,没能看到它美丽的样子。
衡老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任谁和他接触,都会很快感知到这一点。
“你坐着就好,或者在院里逛一逛,熟悉熟悉,我去给你做菜,一会儿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看你住的房间。”将苏雨兰迎进了堂屋之中,将苏雨兰的作画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衡老便如此安排道。
“衡老,我给你打下手。”苏雨兰将行李箱放在角落,便摘下遮阳帽主动请缨道。
“可别,你是客人,不能进厨房。”衡老断然拒绝了苏雨兰的提议。
“严格来说,我可只是衡老您的租客,算不得客人,我可不好意思让您一个人给我做饭。”苏雨兰纠正道。
“租客租客,也是客人。”衡老没有被说服,如此说着的同时但见苏雨兰仍然坚持的模样,倒也退让道:“罢了罢了,不让你帮忙,怕你这姑娘心里也过意不去,你就去洗洗菜吧,剩下的我来做。”
“好的。”苏雨兰愉快地说。
“对了,你方才说有了孩子,现在是你先生在带着吗?还是爸妈带着?”转身走向屋外的衡老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关心问道。
“我先生。”苏雨兰一边随着衡老出了屋子,一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