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戎城下方设有一个方圆二十里的聚阴阵,阵眼在城主府里,整个戎城应当已经没有活人了,白日里见到的那些也早都死去了,是由于阵法的而得以用这样非生非死的姿态存活。”
二人避着巡视的小鬼在城主府里找寻阵眼,萧风灼用传音入密告诉着路舟雪他打探到的情况。
“阵眼破了,戎城的异状应当就解开了。”
“你知道的很多。”前头一伙排得整整齐齐的小鬼头顶着托盘走了过去,路舟雪拉着萧风灼弯腰遮掩身形,转头看着萧风灼认真道,“阿灼,你究竟是什么人?顾银也好,阴姬也罢,认得你的人很多。”
原本萧风灼是什么人,路舟雪是不在乎的,毕竟只是过客,他没必要在意那么多,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他们是朋友了,心境不同,也就想更多的了解萧风灼一些。
“认得我有什么要紧的?”萧风灼对于自己在众多大能面前脸熟很不以为意,面前的小鬼走了过去,他让路舟雪跟着他,自己在前面带路,却也同路舟雪解释了缘由,“棉棉,我没什么本事的。”
路舟雪刚想反驳,萧风灼温暖包容,有时嬉皮笑脸的,事实上很靠得住,怎么会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无用呢?萧风灼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
“也就是一条赖命活得久,早些年百里长情这些人还年轻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替妖王做事了,那时候赢在资历上,凭着岁月堆砌的修为,很是欺负了他们一段时间。”
“但是正如我旧时欺负林曦扬那样,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我不过是个活得久一些的庸人,如今他们都成了坐镇一方的大能,我仍旧止步元婴。”
“他们认得我,也只是认得罢了,并不会改变什么。”萧风灼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快,就像讨论天气一般平淡,并未因为自己的平庸生出任何的不甘和嫉妒,甚至于连泯然众人的落寞都没有。
“阿灼。”路舟雪看着他,忽然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凝成眼中一点微弱的光,萧风灼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有看到,他笑了笑,轻轻地说了句:“别想太多。”
随后转过头继续带路了,也不晓得萧风灼什么时候摸清楚的城主府的地形,一路上二人尽是避开了所有的巡视,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来到了阴姬设置阵眼的宫殿外。
“应当就是这没错了。”路舟雪粗略看了一眼宫殿外的巡视,比其他地方要森严得多。
“你我若是这么进去定然会被发现。”萧风灼道,巡视的不过是些品级较低的白衣鬼,最多有那么三五个慑青鬼驻守,以他俩的修为瞒天过海不是难事。
阴姬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是以她在宫殿外又设下了一层防御的法阵,除非是百里长情那样修为的人来,否则其他人一旦靠近,阴姬那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有些麻烦,但我能解。”路舟雪粗略瞧了一眼那法阵,手里一把灵幡掷出,九面制造简陋、绘着怪异图腾的灵幡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分别落向宫殿的八个方位,最后一面则落回路舟雪手里。
灵幡上的图腾微微发光,八面灵幡共同围出一个额外的空间,暂时隔绝了外部的探查。
萧风灼瞧着路舟雪手里用于控制全局的最后一面灵幡,出声打趣道:“棉棉这灵幡画的,倒是当真有几分妖道的气质。”
“少贫嘴。”路舟雪打了他一下,催促他尽快行动,“那阴姬修为不弱,这灵幡只能遮掩一时。”
萧风灼点了点头,不再说废话,带着路舟雪往他感受到阵眼所在的地方走。阵眼设在殿中,过去要经过一条闪烁着幽暗烛火的长廊,路舟雪踩着瓦片刚要跳下去就被萧风灼拉回了屋顶。
那长廊通往花园的台阶上竟是堆叠着两个身影,两人皆是衣衫凌乱,手臂交握,胡乱滚做一团,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浅酌低唱,不用细看都能猜到那俩人在干什么。
伴随着俩人玩赏风月的动作,躺在下头的人的脸和衣衫露了出来,屋檐上尴尬看戏的路舟雪和萧风灼皆是一愣,那抱着人抵死缠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陵的大徒弟祁玉。
“这小子原来没死,还艳福不浅呐。”萧风灼从鼻腔哼哼道,揭开顶上的瓦片满脸幸灾乐祸的看着祁玉跟另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翻云覆雨,“你说那江陵若是晓得他大徒弟这么跟人乱来,会不会气死?”
路舟雪对他的恶趣味都无奈了,摇了摇头,左右现在是下不去了,也只得施了个隐身咒,硬着头皮等着下面俩人完事再下去。
坐在祁玉身上那人因为是背对着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身青衣松散的挂在身上,暴露在外的大半个脊背和一双腿白得晃眼,那人口中泄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用一种像是被搞得受不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你、你们正道、呼,便是、便是这般——轻些——这般孟浪么?”
祁玉没说什么,只瞧得见他和那青衣公子间的肢体交流越发不留情,处于下风的青衣公子无奈被他按着,喘息声越发粗重,跪在两边的脚一瞬间连同脚趾都绷紧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祁玉倒是生猛。”萧风灼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下头的活春宫,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评。
路舟雪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看得活春宫面前面不改色的萧风灼有些不自在起来:“棉棉何故这样看我?”
路舟雪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断情绝欲几万年,所以心中不起波澜,却不想萧风灼一个几百岁的妖修也这么淡定,却是超乎他的意料。
二人说话的间隙,一股暧昧的气味窜了上来,路舟雪与萧风灼都是男人,自然知晓这味道是什么。
路舟雪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倒是萧风灼抬手掩住了鼻子,还嫌弃地扇了扇,一边小声嘟哝道:“江陵那家伙自己禁欲就算了,还让徒弟也跟着一起,看把孩子憋的,偷吃起来都百无禁忌了。”
“你少说几句吧。”路舟雪无奈。
下头俩人做完一轮,如胶似漆地拉扯着往花园里灯火幽暗的地方去了,这才给了路舟雪二人机会从房顶上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郁的气味,两人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直奔殿中的阵眼而去。
路舟雪和萧风灼离开后不久,方才同人交媾的青衣男子去而复返,他只披了一件青色外袍在身上,里头根本没什么衣物,身体上下青紫的淤痕,有的是掐的,有的……
一条白蛇吐着信子在腿上蜿蜒,最后落在地上。
他并未去处理身上的狼藉,只是望着路舟雪背影消失的方向,轻轻地呢喃出声:“……路、舟、雪……?”
……
“难以想象,那阴姬竟是将阵眼藏在自己的卧房里。”萧风灼打量着寝具、杯盏、化妆品一应俱全的宫殿,若非他感受到阴气在此地最盛,他都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障眼法罢了。”路舟雪抬手祭出袖中的灵幡,旗面上红墨绘制的图案明暗闪烁一瞬,随后红色的光晕以灵幡为中间向周围扩散,所过之地尽数褪去鲜亮的伪装,露出了陈旧的本来面目。
床榻的木板腐朽发霉,厚厚的灰尘一看就积攒了很多年,破旧的灯笼,泛黄的帷帐,床下面压着棺材,供品散落一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鬼气森森。
“嚯,鬼宅。”萧风灼开口感叹道,路舟雪却严肃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凝重道,“嘘,有呼吸声。”
萧风灼立即闭嘴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说话,没有一点声音,微弱的呼吸声便明显起来,萧风灼耳朵动了动,他蹲下朝床下的棺材慢慢靠近,最后耳朵贴在了棺材上,呼吸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萧风灼指了指棺材,转头对路舟雪做了个口型:“这里。”
后者点了点头,他把灵幡交给萧风灼拿着,示意对方让开,从袖中掏出一叠述黄纸和朱砂,连画十二道符,在棺材上依次贴了,这才和萧风灼交换了一个颜色,将最后一张符捏在手里去推棺盖子。
棺材才打开一条缝,里头便伸出一双利爪抓着棺盖一推,然后一具狰狞的血尸从里头扑了出来,路舟雪先前贴在棺材上的几张符纸当场化作灰烬,竟是奈何不了它。
路舟雪往后躲避,扔掉手上的符纸,手上快速起诀,一个气贯山河把血尸推出去,而后召出天白束缚血尸手脚,却不想天白可缚神魔的丝线竟然隐隐有控制不住血尸的趋势。
“好凶悍的血尸。”路舟雪面色微变,指尖控制天白迅速收紧,丝线勒入血尸身体,流出的却是散发着恶臭的污血,差点没把他熏得吐出来。
“棉棉,这棺材里头藏着暗道。”萧风灼趁路舟雪与血尸打斗,悄悄靠近棺材边,就看见棺材底部横亘着一道玄铁打的门,门上有符咒,想来是专门镇压血尸所画。
萧风灼一道气劲打过去,铁门竟然开了,他连忙道:“棉棉,莫与它纠缠,我们从门走。”说罢帮着路舟雪击退纠缠不休的血尸,随后跳进了棺材,二人落地后铁门迅速关闭,只听得见血尸在那头砸门的声音。
棺材底下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怪异的石像,石像双目紧闭,神色慈悲安详,唇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左手拿着一张同样瘆人的笑般若面具,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哭丧棒。
石像通体雪白无色,偏偏嘴的位置被人不小心抹了血,看起来越发邪肆。
路舟雪看见那石像的一瞬间便呆住了,他垂在袖子里的手一抖,然后他看见那尊石像似乎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眸,欲说还休,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眼泪就那么从眼眶里滑落,掉在地上。
萧风灼也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察觉到路舟雪不对劲,一个清心咒往他脑袋上拍去:“静心!”
路舟雪眨了眨眼睛,恢复了清明,随后有些迷茫道:“我刚才是……怎么了?”
“这刹鬼像是邪物,擅于蛊惑人心。”萧风灼解释道,“阴姬设在戎城的聚阴阵应当就是为了供奉这东西了,上头那个血尸只是她用来保护石像的守卫,沾了点这东西的供奉,被养得格外凶悍。”
“那么大的阵法,那样多的人命,就只是为了供奉这东西?”路舟雪有些难以置信。
“可莫要小看这东西,这是阴姬等恶鬼向鬼王上贡的一种方式。”萧风灼道,“所谓刹鬼像,其实就是鬼王像,只有供奉鬼王,阴姬才能得到鬼王庇护,否则她这样兴风作浪,早就叫终庭收拾了。”
“鬼王么……”路舟雪有些神思不属,被石像魇住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萧月珩,石像闭上眼睛时眉宇间的慈悲,和萧月珩真像啊……
“棉棉,这石像好像长得有些像你那便宜师尊。”萧风灼盯着刹鬼像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不等路舟雪回应,他又摇头否定了,“看着看着又不太像了,还真邪门。”
“这石像应当就是阵眼所在了,要毁掉么?”路舟雪问,他也感觉石像有些邪门,不然他怎么连毁掉它都有些下不去手?
“不着急。”萧风灼却没有让路舟雪立即毁掉石像,而是指了指祭坛周边的黑暗,故意卖关子地问路舟雪,“除了这石像,你有没有感受到点别的东西?”
“听到了吗?有呼吸声。”萧风灼看着路舟雪,仍旧满脸带笑,只是在黑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苍白,“你说阴姬保护刹鬼像,守卫会留一个,还是一群?”
路舟雪被萧风灼说得也下意识紧张起来,他动了动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气味,随后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有血气,像是活的。”
“我也闻到了。”说着萧风灼低下头去,起了一个行火令照明,只见脚下蜿蜒曲折刻画出的图案浸饱了鲜血,一路流淌进了石像的底座下,却不知为何血腥味被掩藏得很好,两人一点都没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