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婉没料到林栀予会这般游刃有余，不仅敢直视公主，还敢与公主搭话，她原以为林栀予一直不来，是害怕躲避着众人。
再看那些男客，或直白或故作掩饰地偷瞄着林栀予，有人搓起眼睛，面露惊艳之色，更有目瞪口呆的。
只有裴仕之毫无反应，不甚在意地把玩着手上的酒盏，神色再平常不过。
谢意婉心下稍安，只是没等她开口解释，身旁那人又惊呼道：“你们看她身上穿的真是流光衣，怎叫她穿得这么……她头上的簪子呢？”
大金镯子也没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灵秀的檀木佛珠！
这人实在说不出夸赞林栀予的话，瞪着眼上下打量，试图在林栀予身上寻到嘲笑她的错处。
这一举动，不可避免地叫人盯着林栀予的穿着瞧。
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处不对。
林栀予头上只有一根玉簪，正是裴仕之初六那日给她的那支，宛若流云的制式素雅清淡，颈间又配有璎珞，红蓝宝石大小不一，乍看之下搭配不伦不类。
可林栀予这张脸就是最好的底色，非是珠玉点缀装扮姿容，而是她将珠玉烘托的更华贵。
素淡中融有明丽，浓艳中夹杂娴洁，两项碰撞相得益彰，竟出奇的恰到好处。
林栀予注意到有人盯着她的发簪瞧，下意识抬头寻找男客那边的裴仕之，对方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
其实她原本不该用这簪子的，只是那原本与璎珞配套的流苏钗不知怎的突然断了珠子，本就出门得迟了些，又走在半路上，时间紧迫，兰生跑回去手忙脚乱拿了一根。
兰生是这么说的，林栀予却知道兰生有别的心思，兰生在帮着她向裴仕之示好，显示她对他的爱重。
兰生根本不知道她曾对裴仕之说过什么，不过此举倒也不会惹得裴仕之厌烦。
谢意婉便知道林栀予只要这样打扮现身于人前，就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却没料到林栀予会这样出彩。
昨夜她问了润书，润书答复说是会穿流光衣，流光衣因流光溢彩得名，艳丽非凡，更衬金银之色，按照林栀予的性子，必定会隆重打扮一番。
即便不打扮，今日这样的重要场合，林栀予也必定不会在流光衣里套上厚重的袄子，谁料到她那单薄的身子竟能将流光衣撑起来了！
不是说吃不好也睡不好吗？
怎么不见消瘦，反而更见丰腴，连气色都红润了！
谢意婉暗自咬着牙，怨毒横生。
而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发现了不对，小声道：“这好像不是流光衣。”
此话一出，许多人变了脸色，有疑惑的，也有明白缘由等着看笑话的，羽衣坊的衣裳向来只有一件，林栀予听见了却没反驳，不是虚荣是什么？
福康公主也发现了不对，这件流光衣刚制出时，她去看过，也试穿过，只是与她肤色不相称才没被她收入囊中。
林栀予身上这件，虽说料子制式与她试穿的那件极为相似，可某些细节上却相差许多，尤其是腰身和领口。
要知道这羽衣坊的幕后老板脾气尤其古怪刁钻，做衣裳仿佛是在做工艺品只等有缘人，而非是卖了叫人穿在身上。
因而衣裳一制出，要想修改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就是她，也要搬出公主的架子，威逼利诱半天才能办到。
凭林栀予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点？打死她她也不信！
这件所谓的流光衣必是仿制的。
福康公主冷笑一声，一下子找到了攻击的由头，讥讽道：“林栀予，你身上这件是羽衣坊的流光衣？我瞧着不太像，且不说这肥瘦能改，你这料子就不太对，流光衣用的是千金难求的浮光丝，你这是什么？土蚕丝？”
连见多识广的福康公主都这么说，看笑话的人已经开始笑了。
林栀予眨眨眼睛，不太能理解福康公主话里的意思，“这确实是流光衣，瞧着不太像只因二姐姐帮我改过，她顾及我身子弱，又想让我打扮的出彩，便耗费心力帮我改得宽大了些，以便我添加里衬，防寒御暖。”
“你给她改的？”
福康公主嗤笑一声，看向谢意婉。
就算谢意婉真有这本事，大家议论半天了她怎么不说？
还有之前谢意婉从没提及过此事，叫羽衣坊改衣裳这等风光之事，以她表面矜持实则贪慕虚荣的性子能不说？她早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了好么。
谢意婉当然不会说，心爱之物被林栀予抢了去，她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羽衣坊不能改衣裳这不成文的规矩，从前谢意婉也听说过，可她毕竟不是羽衣坊的常客，也并未亲眼见过有人想改衣裳遭到拒绝。
恰巧那日羽衣坊坊主在场，她试探询问要改衣裳，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态度热情，和寻常成衣铺无甚区别，此后她再去，态度依旧，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而她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只因她想看林栀予被福康公主刁难，她知道福康公主试过流光衣，也知道以福康公主对林栀予的厌恶程度，一旦发现端倪必会发难。
谢意婉料想得确实没错，只是唯独没算到林栀予有胆子反驳公主，当众打她的脸。
福康公主既在衣服料子上做文章，即便说错了，在场之人也没一个敢反驳，只能自认倒霉吃下哑巴亏，福康公主敢夸大其词胡说一通，也因明白这一点。
“谢意婉，本公主问你话呢，林栀予这衣裳你给她改的？”
谢意婉后知后觉意识到林栀予将她拉下了水，惊出一身冷汗，她自是不能点头的。
“公主殿下，臣女并未——”
“四姐姐的衣裳可不就是二姐姐帮忙改的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打断了谢意婉的辩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被排挤在人群边缘的谢雅，谢雅身旁站着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姐姐谢琳。
见到这二人，谢意婉心顿时慌了一瞬，朝走来的姐妹俩射去警告威胁的眼神。
谢雅迎上谢意婉的目光，在看到谢意婉外强中干的紧张不安后，脸上笑容放大。
这世上难道只有她谢意婉会用林栀予作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