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源第二十六次逃跑计划以首领突然回归宣布失败。
这些天他一直在钻研自己体内的法术,通过不断地内视自身以及上十次钻心蚀骨的疼痛后,临源总算是琢磨出了一点门路。
虽然不知道他体内的这个法术是如何起效的,但是临源能查出这个法术是如何被释放在他的身上。
关键就在窍穴上。
首领施加在他身上的法术就像是一团交错的网,每个网点都连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窍穴,最后又不知如何连接上了他的神念与气海。
于是当他生出伤害那些鱼化龙的念头或是离首领太远了的时候,所思所想便会牵引着窍穴运动起来,继而触发了埋藏在窍穴里的灵,导致法术发作。
如果想解除这个法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埋在自己窍穴里的灵拔除。
可问题是,他身上的窍穴零零总总算下来足有上千个之多,想要一一将这些窍穴里的灵拔除何其困难。
可是对于此刻的临源来说,只要能逃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如今只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临源就会进入到内视之景中,一点点地将自己窍穴里的灵抽离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总会犯错,触动那些深埋窍穴的灵,直接让自己体验一把疼痛到晕厥的滋味,但是随着不断地经验积累与试错,他已经越来越有经验了。
现在,临源基本上一天最多可以拔除五个窍穴里的灵。
虽然和全身上下的窍穴总数相比这只是小巫见大巫,但临源反而在这种重复单调的工作中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他第一次开始不再为外界的种种担忧,而是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
临源也是在此时发现自己体内的窍穴是如此的神奇。
随着在内视中沉浸得越来越深,他渐渐能观察出窍穴之间的联系。
大大小小的窍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和经脉相互串联沟通,血液与灵在其中运转不休,闪烁微光,那景象堪比天上星辰。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条银河,经脉与血肉为基石,是包容一切的夜空,窍穴就是银河中的耀星,承载着光与热。
临源尝试着御水,身体里的灵也随着他的意念在窍穴与窍穴之间流动,仿佛一条条淡蓝色的涓涓细流,模拟着外界水流的运动。
流动的灵渐渐显示出某种固定的形状,仿佛是一条鱼化龙。
那是临源做的,他操控着水流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而他体内的灵也模仿着水流变成了鱼化龙的形状。
或者反过来,是水服从于灵,变成了鱼化龙的形状。
而且即便是形状改变了,灵也依旧在窍穴之间流动,只是灵流之中的窍穴多了一些。
临源能察觉到,当灵在这些窍穴之间运转时似乎有什么玄机蕴藏其中,只是难以读懂罢了。
或许是他用的法术太粗浅了?
此时临源还未察觉,自己过于沉浸在内视中了,以至于忘记了外界的境况与自己的处境,开始回忆自己在登天府学过的法术,然后散去了自己之前控制的水流,重新运转起灵来。
这是他所学过的最复杂的法术了,以身体气机为引,御水而动,囚龙其中,名曰玄水囚。
这也是他在登天府学过的唯一一种带点攻击性质的法术。
临源时常觉得,登天府有些误人子弟了。
无色的水流在临源周围汇聚,然后肉眼可见的,水变得凝重了。
并非凝固,因为它依然在流动,可水流却明显地散发出某种压抑的气息,仿佛是一层阴影被参杂进了水里,令人不寒而栗。
远处,一双正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直地看了过来。
在看见临源正在做的事情之后,那双眼睛忽然恍惚,失去了原本清明的神采。
然后临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托举而起,将他从缠绕淤滞的水流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也让他彻底清醒。
然后临源就看见首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他亡魂直冒,只觉得自己小命要玩完。
他居然沉浸在内视之景中,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还施展了这种明显带攻击意味的法术,现在连辩解都难,因为他身边余波未散的灵就是最好的证据。
临源被托着向首领的方向送了过去,心道自己怕是难逃一劫,索性闭上眼,引颈受戮。
“你怎么回事?怎么被自己的法术困住了?”
想象中的惩戒并未到来,相反的是,那首领正用一种他从未用过的温柔声音开口说道,临源震惊地睁开眼,就看见那首领一脸关切备至,一脸仿佛可以化成水的柔情。
临源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一股柔和的水流拂过他的身体,顿时临源身上疲惫尽消,就连那些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
首领的目光看着他,却依然迷离疏远,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
这是怎么回事?发疯了?
临源在心中腹诽,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开口刺激到对方,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水流消散了,鱼化龙首领却还在继续看着临源,一直不说话,甚至目光里还带上了一分疑惑,然后他突然开口,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咱们走吧,你不是说殿下在传召我们吗?”
嗯?什么情况?
临源一头雾水,只见首领一招手,临源周身的水流瞬间裹挟而上,然后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对方带着游走了。
临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任由对方拖拽着自己,而首领却还在自说自话:
“真是,你忘了殿下有多急性子了是吗?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小心到时候挨一顿,可有你好受点。”
临源见他神志不清的模样,心里的小鼓一直敲个不停。
这鱼化龙首领向来就是忽而清醒忽而魔障,这些天下来他早已有所了解,那些鱼化龙是智能低下,首领的异样根本影响不到他们,可是他不一样。
这些天来,鱼化龙首领是不是就会发个疯,而他也三番两次跟着就要受一番精神上的摧残。
临源一点不听从对方嘴里吐露的那些破碎的回忆,可是发了疯的首领压根不会在意自己的音量大小,没完没了地念着说着,宛如钻耳的魔音,时刻折磨着身心俱疲的临源。
旁边那些牙牙学语的鱼化龙还在火上浇油,不断重复着自己头领的话语,令传到临源耳中的话更添一份诡谲。
但是首领很少像今日这样,连行动都跟着一起失常,因此临源此刻也是相当地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将会面临些什么。
就在临源忐忑不安之时,对方突然停了下来,而他周围的水流也随之松懈,解放了他。
“末将离蘅,参见大殿下。”
这是临源第一次听见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对方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说话,只见离蘅一改散漫迷茫的口气,身体绷直,鞠躬行礼。
而他的对面,除了黑汪汪的深洋之外,什么都没有。
临源莫名有些悚然,然后就看见对方那漆黑的眼瞳朝自己扫了过来,目光中似有疑惑。
鬼使神差一般,临源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困惑,然后带着几分僵硬与试探,开口道:
“参...参见...殿下?”
离蘅这才转过头去,继续同他眼前的海水说话:
“殿下,我鱼化龙一脉的三十路水军皆已列阵,只待殿下调遣。”
然后离蘅目光绰绰地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海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临源也察觉到了这点。
这条龙已经不在这里了,现在,对方的全身心都沉浸到他自己的回忆中去。
现在的离蘅,是在和过去的某一段回忆对话。
然后,离蘅的目光中再度出现了疑惑之意,看样子回忆中的某个人做出了什么令他感到不解的行动。
然后他望向临源,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求助。
临源只觉得欲哭无泪,他连对方在和什么人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能替他解惑?更何况,离蘅现在正是发疯的时候,他哪敢再随便开口,刚刚那一句参见殿下已经耗去他全部的勇气了。
但这次并不需要临源说什么,离蘅就突然间朝着面前单膝下跪:
“末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还请殿下下令。”
然后不知道离蘅又听见了什么幻音,只见他嗔目结舌,惊到直接破音:
“什么?!天......”
离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便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是。”
最后,临源只听见一声简短的回答。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离蘅再度转身面对他,面带一丝忐忑,问道:
“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啊!
临源在心中无声呐喊。
万幸,这次离蘅已经在回忆里直接脑补了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族人有几个会答应,反天......大殿下可真是胆大妄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临源不知道离蘅究竟在说什么,只能闭上耳朵装听不见。
“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我加起来手下的鱼化龙也不过百余条,才勉强凑齐两支龙军,恐怕还不足与天抗衡。”
临源睁开紧闭的双眼。
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鱼化龙”这个词?
然后临源看向离蘅,就见他面露鄙弃,似乎听见了什么令人不屑的言论:
“朝中那些跳梁小丑何足为惧?我族可是太女座下第一望族,鱼化龙一族要做的事,我倒想看看有谁敢挡?”
这次临源听的无比清晰,从离蘅嘴里说出来的确是鱼化龙这三个字。
可是说完之后,离蘅忽然恍惚了起来,身体猛地前倾,扑倒在地。
临源见状,也不知为何,居然下意识地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吼问出声:
“你怎么了?你给我说完啊?!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太女座下第一望族?什么叫有谁敢挡?你说清楚啊!”
下一个瞬间,临源就为自己此刻的举动深感后悔。
因为离蘅正冷冷地盯着他,神志已经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