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缘睁开双眼。
灰沉沉的海水遮住了为数不多的阳光,两侧是乌黑高耸的玄武岩,她现在身处火山带之中。
木缘的头有点痛,她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地震中,她为了保护那条鱼化龙把所有的灵都集中到了防护罩上面,然后......
木缘想起来了什么,脖子弯曲着看向自己的后背,果不其然,在她背上的龙鬃中有一簇很明显的缺口,是被某种利器给削去了。
那条鱼化龙居然挑在那个节骨眼上对自己下狠手,真是不知该说他愚蠢还是勇敢,现在可好,他肯定死在那场地震中了。
木缘郁闷地思考着该怎么回去跟泽厉殿下复命,是直接说那条鱼化龙作死然后真死了还是说......
正当木缘认真思考该拿什么回去交差的时候,她耳畔边传来了一声冷淡的问询:
“醒了?”
木缘猛地盘起身子,四只爪子扣住身下的岩石,整个身体趴俯下来,护住鳞片较稀疏的腹部,警惕地望着发声之人。
金色的鱼化龙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无聊地摆了摆尾巴。
虽然临源一副怡然放松的态度,可木缘却不会轻易卸防,始终警惕着对方。
良久,临源似乎受不了这种对峙的僵局了,主动游上前来,却被面前一道拔地而起的簇生冰刺给刹住了车。
“别靠近我!”
木缘怒斥一声,长尾在水中一抽,一圈冰棘瞬间将临源团团包围住。
锋利的冰刺指着圈内的临源,散发阵阵寒气。
临源动弹不得。
这时候木缘才继续开口道:
“为何要攻击我?”
临源叹了口气,稍微让身体里的灵泄露出来,好抵挡周围的寒气,无奈地解释道:
“不然呢?像你那样没脑子地硬扛,只会把咱俩都害死。”
木缘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听见木缘的疑问,临源顿时明白了什么,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你从没接触过这种灵乱对吧?”
木缘闭紧了嘴。
她从小虽说在战场长大,身经百战不错,可是却没怎么到过南边的火山带来,基本上就是在龙族的辖区内来回跑,也没见识过像之前那样的海底地震,更别提之后带来的灵乱了,她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都只是局限于理论,未经实战。
临源继续解释道:
“灵乱来袭,任何反抗都只会适得其反,你稍微的动作都有可能激发灵在两态之间的来回变换,继而引发更加可怕的反应,对付这种紊乱的灵,只有任其自由,不加反抗地顺从于它,否则只会招致更加恐怖的后果。”
听着倒是合情合理,木缘也不得不承认,在她之前使用防护罩对抗灵乱的时候,的确是能感受到灵在灵蕴和灵息之间反复变换,从而产生了更强大的压力。
不过......
“你怎么懂这些?”
木缘疑惑地看着临源,此时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戒备了,但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态不变,包围着临源的冰棘也没消失。
临源反问道:
“你去过三江源吗?”
木缘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了?”
临源说道:
“三江源在极西之地,那里跟这里差不多,距离虚魔之地过近,不论是灵还是环境都不怎么稳定,动荡不安。”
木缘好奇地问道:
“你去过那儿?”
临源沉默了一下,很短的一下:
“我来自那里。”
然后木缘就不继续追问下去了。
来战场的龙族,每个都有他们自己的过去。
她不感兴趣。
于是,木缘收回了包围着临源的冰棘,从地上起身,道:
“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临源回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与疏离:
“就当我欠你的,现在咱们两清了。”
木缘扯起嘴角,笑着转移话题道:
“看你现在说话说得不是蛮顺的吗?怎么之前都不肯开口讲话?”
临源看傻子一样地看她:
“我又不是哑巴。”
木缘哈了一声,随即放松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道:
“之前怎么激你都不肯开口,现在总算开口了,我也不用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了。”
之前.......
临源回想了一下对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他脑子里都是废物、连幼龙都不如、是不是龙啊.......
然后临源满脸黑线地问道:
“你之前说的那些刻薄话,都只是为了激我开口?”
木缘理所当然地出口道:
“对啊。”
临源点了点头,无比坦率且发自肺腑地说道:
“你有病。”
这次,木缘真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告诉你小兄弟,战场上的老兵基本都这个德行,我这样的还算正常的了。”
临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些战场上的龙,都有病。
但随即,他又上下打量了木缘一番,问道:
“你看起来也不过几百岁,是一出生就在战场上了吗?”
木缘已经开始向上浮去,想看看他们现在跑到哪里来了,听见临源的问题,扭头笑了一下:
“挺机灵的,是啊,我母亲是在战场上生的我,生下我不久就把我交给朋友带,自己跑回了战场上,结果还没等我破壳就战死了。”
“是吗?”
临源不说话了。
但木缘却不打算就这么让这个话题结束,她一边找路一边问道:
“你母亲呢?虽然你是妖,但应该也有父母,你还记得她吗?”
临源回答地相当简短:
“不记得,估计早死了。”
木缘回头看了他一眼,试图看出点什么,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是吗......”
然后,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好不容易跟人说上了几句话的木缘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继续找着可以闲谈的话题:
“话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叫木缘吗?”
临源压根不想继续聊下去:
“有什么可好奇的。”
木缘没理他,继续说道:
“我这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据说是为了缅怀她跟我父亲的孽缘。”
临源抓住了对方的漏洞,当即戳穿了她:
“你不是说你母亲在你破壳前就死了吗?这话又是谁告诉你的?”
这回换木缘用鄙视的眼神看他了:
“说你脑子不灵光你还当真了,当然是我母亲告诉她朋友,她朋友又告诉我的啊!”
临源再度满脸黑线,表示不想说话。
木缘自顾自地说道:
“想不想听一下我父母的故事?”
临源闷闷的声音传了上来:
“我有那么闲吗?”
木缘相当随意:
“跟你没关系,我就想讲给别人听。”
“你真有病。”
“切,你管我,我告诉你啊,我母亲当年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大人物,叱咤战场无往而不利,全军从上到下皆崇拜我母亲崇拜地不得了。”
“那你可真是未得母上半点真传。”
“闭嘴!安静听我说,然后啊.....我母亲就遇见了我父亲,当年我父亲刚化龙不久就跑来战场当军医,有次给我母亲疗伤,我母亲当场就看上了他,软磨硬泡把他给上了。”
临源猛地插嘴,打断了对方的叙述:
“等会儿?你母亲把你父亲.....上了?”
木缘跟没事人一样地继续说道:
“对啊!你听说过凝月暖胶吗?对龙族特管用,我那儿还有点,回头你想用我可以借你试试。”
临源默默离她远了一点:
“......变态。”
木缘当即回嘴:
“骂谁呢?胆子长得挺快啊!信不信我抽你?”
临源瞥了她一眼:
“就凭你现在这点法力,能动就不错了,再说一个在房里准备春-药的家伙不是变态是什么?”
木缘噎了一下,但还是气势汹汹地反驳道:
“谁告诉你凝月暖胶只能让龙族发-情啊?它也是种不错的止痛剂好不好!”
临源自然不信她这种拙劣的掩饰,讥笑着说道:
“哼!那你父亲之后又怎么样?让我猜猜,是不是羞愤难当,然后毅然决然当了你母亲的面首?”
木缘昂首,骄傲且自豪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我母亲上完他以后就后悔了,直接跑路,躲了他整整三个月,直到托人把他调去登天府才敢回来,我父亲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我这个女儿。”
临源冷笑出声:
“幸亏他......”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口问道:
“等等,你说你叫......木缘?你母亲是让你随你父亲的姓氏吗?”
木缘回头道:
“不然呢?”
然后,她就看见临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古怪中带着几分难忍的诧异,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许是临源的神情过于奇怪,于是木缘也跟着变得别扭起来:
“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难不成......”
木缘顿了顿,问道:
“你见过我父亲?”
临源表情不变,想起之前在登天府,那位救了他一命的医官大人,点点头:
“可能......是吧......”
木缘无所谓地把头转了回去。
“这样啊。”
临源看着对方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差点忍不住开口说点什么,但马上,他又克制住了自己,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两人继续上浮,很快就脱离了山脉的笼罩。
虽然只是一场小型地震,但它也重塑了周遭一带的地形,以至于临源看了很久都没认出来自己究竟在哪儿。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临源听见木缘在问他,没好气地回答:
“我怎么知道,随便挑个方向走算了。”
木缘也相当随意:
“那行,那就......往那边去吧。”
说完,她指了个方向,临源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越往远去山脉逐渐稀疏,在地缘线的那边,隐约露出点点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