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翊的检讨并没有花去她太多时间,一个下午就差不多写完了。
当唐翊在石碟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石碟就再度散发出光芒,然后化作白色的流光遁走。
唐翊舒了口气,松松自己疲惫的手腕,暗自地思考起来。
龙渊里水族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啊......
唐翊走到桌案边,取了支笔出来,在笔尖上沾了点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起来。
水族不可欺伤龙族.......
龙族与水族的量刑标准不一......
水族对龙族的态度.....
龙族对水族的态度.....
唐翊笔下如风,唰唰地写了好几排字出来。
然后她就默默地凝视着那几行小字,直到它们渐渐干涸消失。
她该走了。
于是唐翊站起身,向一个她已经去过两次的地方走去。
她要去找汀慕。
.........
“所以,你又来找大人......学习?”
皑皑挡在汀慕的院门前,就跟个门神一样,对着自己对面的唐翊保持着谨慎怀疑的态度。
“上次的书你花了七天才背完了,还跟我们说不需要再给你上课了,怎么现在又跑回来了?”
皑皑的语气有些不善,她还记得上次跟唐翊说了让她三天看完二灵解,结果硬生生地被她那无比迟缓的速度拖到了七天,这还不算什么,更令她恼火的是在她将书拿回来以后,本打算带她继续去找大人授课,可结果对方却拒绝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
唐翊笑了笑,却没看出她有多不好意思的模样,道:
“上次我的确是不需要上课了,而现在是因为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汀教习。”
皑皑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就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道:
“大人忙得很,没工夫管你。”
唐翊疑惑地歪了歪头:
“教习的职责难道不是帮学生解答疑惑吗?”
皑皑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嘴角勾勒出一个冷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唐翊道:
“那也是分人的。”
唐翊指了指自己:
“我怎么了?”
皑皑眉毛一竖:“大人没兴趣把他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身上。”
说完,她也没兴趣和唐翊继续纠缠下去了,直接打算摔门赶人。
门砰地一声在唐翊面前合拢。
“砰!”
就在院门彻底关上之前,唐翊的手突然拍在门板上,将院门死死地卡在原地。
皑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松手!”
唐翊按在门上的手动都不动一下,无比坚定地说道:
“对不起,但我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皑皑的脸上显出几分怒容来,低沉着声音斥道:
“你还要我说几遍!大人没空管你!”
说完,皑皑关门的劲又大了几分,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门关上。
唐翊的手好像是一块千钧巨石一样,移也移不开推也推不动,牢固地定在了原地,任皑皑怎么使劲始终纹丝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门的内外,甚至院门上都因为两边的同时发力而出现了些许的裂缝。
就在此时,汀慕的声音才幽幽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皑皑,让她进来吧。”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在:
“别把我的门拆了。”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唐翊和皑皑都把手收了回去。
皑皑面色仍有些不善,但还是拉开了院门,将唐翊接进院内。
汀慕还是一如之前一样淡然坐在庭落中央,手里拿着个手柄细长的竹勺浇灌着一旁院落里的花草。
唐翊看见了他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停在原地,向他稍稍点头行礼道:
“汀教习好。”
汀慕没有做任何表示,还是在安静地浇着他的花。
水珠落在浅紫色调的潋滟花序之上,一颗颗地贴着花叶滚进根系之中。
“怎么?刚在外边丢了面子,就又想起来抱我这条大腿了吗?”
汀慕平淡地问道,语气里暗暗地有些阴阳怪气。
唐翊知道对方虽然没有看过来,但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于是摇摇头,道:
“不,我只是想来问汀教习一个问题。”
汀慕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他终于转了过来,面对着唐翊:
“哦?不是来找我上课的?”
他还以为,是这次外出的遭遇令对方真切地体会了一番无力的痛苦,才会主动前来,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汀慕审视着唐翊,心里在暗中揣测。
被人抓进了牢房,受了冤屈,可现在外表看起来对方却半点事都没有,如此一来,这唐翊的心系的确是上佳啊。
汀慕不知道的是,唐翊并非是被人抓进了牢房,而是自己主动要求进去的,而且她在意的也不是她自己的什么冤屈,而是别的东西。
汀慕心里过电般地想了许多,现实中唐翊的回答也传到他耳边来:
“只是问问题而已。”
汀慕认真地盯了对方老半天,唐翊面色也是露出几分笑意。
不管怎么说,被一个美人这么看着,她总得做点反应表示一下是吧?
然后汀慕就发声问道:
“……说吧,什么问题?”
唐翊正了正脸色:
“敢问教习,如何才能改变人心?”
皑皑猛地扭头,看向唐翊,眉头从来没有皱得如此深邃过。
汀慕的脸上终于露出肉眼可见的笑容。
唐翊仍然是一脸平静,将两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
“你这问题,问的可不怎么对啊.......”
汀慕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唐翊,道。
唐翊也微微颔首:
“请教习指正。”
汀慕另一只手慢悠悠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人心,是不能被改变的。”
唐翊脸色不变。
然后汀慕的表情就突然间变了,变得更加随和,放松,捉摸不透,就连他脸上的笑容也露出几分玩世不恭。
“人心,只能被操控。”
唐翊没有反驳这句话,事实上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等待汀慕的下一句话。
“知道为什么吗?”
唐翊摇了摇头。
下一秒,汀慕瞬间变脸,刚刚还是鲜花盛开的脸庞几乎是眨个眼的功夫就堆满了嫌弃:
“这都没想明白?”
说完,汀慕又拧巴着眉毛,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道:
“知道操控人心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唐翊又摇摇头:
“不知道。”
汀慕不悦地看着她:
“真是!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唐翊笑起来:
“我本来就不是很聪明吗。”
汀慕此刻看着唐翊如此坦诚,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直接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得,算我倒霉,先给你简单地讲一下吧。”
唐翊微笑着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竖起耳朵准备听讲。
在看见唐翊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皑皑的额头上似乎有根青筋跳了一下。
“人心是世上最复杂,也最难把握的东西,从诞生至消亡,可以说,无人可以知晓它的走向,因此,也无谈去改变,但是,人心又是极其容易被影响的,有甚者,一句无心之言都能将人心摧毁殆尽,这也令它,极容易被操控。所以,若是想要掌控一个人的心,你最先要做的,就是洞悉它。”
汀慕停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份自嘲似的笑容:
“洞悉了人心,方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有的人外表刚强却意志软弱,区区言辞即可使其心神动乱,理智崩溃,但也有些人饱受摧残,心中如宝钻般无暇刚硬,就算是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对方眼前也无法撼动分毫。”
说着,汀慕又庆幸地笑了下:
“幸好,世间人以前者居多,后者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
唐翊点了点头。
汀慕看她这样,笑问道:
“总算跟上了?”
“嗯,多谢汀教习,请教习继续吧。”
汀慕却一挥手:
“不用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
唐翊沉默了一下。
“怎么?还不走?你可别忘记你来只是问个问题,问题问完了,还想要干什么?”
汀慕见唐翊还站在原地,再次出言道。
一旁的皑皑也走上前来,手臂抬起,一副请客出门的架势。
唐翊暗自叹了口气,道: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