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垣从洞口一路向下,进入深邃的洞中。越往下走,气流越发凝滞,一股陈旧的死气从洞底传来,但等他越过某一条分界线后,洞内的气息焕然一新,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连带着那股死气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地下暗河的水声传来,由远及近声响骤变,当澜垣落到底时,眼前所见就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厅堂,数条水流被纵横的沟壑切割成一条条的细流,在洞底光滑的岩石上流淌。
地下的空间比上面的空间大了数倍,上方的岩石穹顶上有数个密密麻麻的洞口,时不时还有一些蛇从洞口中攀爬进入洞底。
生活在这里三百年,蛇妖也并非无所事事,上面的洞穴只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出口罢了,所有的洞穴都联通到同一个大洞窟里来,这里才是蛇妖们真正的地下国度。
几条蛇游走到澜垣的跟前,行完礼后便引着澜垣往洞窟深处走去。
在洞窟的更深处,有一个完全黑色的小洞,澜垣来到小洞前,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洞中传来:
“老朽拜见殿下。”
那条盘踞了整个小洞的黑白色巨蛇的头颅从自己的身躯中伸出来,向澜垣叩首道。
澜垣挥了挥手,打断了冗长的拜礼,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问道:
“行了,闲话就不用说了,说说看,一条山野妖怪,是怎么认得出我的?”
巨蛇长老呵呵地笑了:
“当年赤泽军前去五泽一带平叛,老朽有幸随军北上,在军中当个小小的炊事官,彼时叛军使技攻入军营,若非当时殿下一记荒雷下去,恐怕此时老朽都已经不在了。”
长老突然追忆似地念叨起来:
“紫火荒雷,万军寂灭。殿下的神威,可是至今都在令老朽心有余悸呢……”
澜垣回忆起什么,轻轻低头捻了捻手指。
“万军没有,不过是杀了百八十个小杂碎罢了。”
长老听完澜垣的话,有些苦涩地说道:
“殿下威严不减,一如往日,殿下可知口中所说的小杂碎,可是能与我族人相抗衡的妖卒啊!”
澜垣满不在乎地补了一刀:
“那是你们太弱。”
长老一时要说的话全被堵死,七情六欲涌上心头,局促,默然,最后,只有孑然一叹。
“是啊,长年安逸的生活令我族衰落至如此田地,以至于外族入侵我们都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寄希望于殿下。”
澜垣闭上眼,耳边又响起了暗河的潺潺之音:
“你们的事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一样。”
长老闻言,微微点头,道:
“是的,殿下所需之术,我已习得。”
澜垣睁开眼,铁青色的眼眸里似有黯淡的气旋在缓缓移动:
“那么,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关于我所需之术的事情?”
龙的威压徐徐扩散,洞内的蛇妖发出细弱的嘶鸣,较弱的蛇妖已经开始向外逃窜,而直面散发着龙威的澜垣本人的长老声音里也已经颤抖了:
“在......在军中的时候,听......”
澜垣的眉头在听到“军中”二字时狠狠一皱,当即怒喝出声道:
“够了,那现在告诉我,我需要的是什么法术,说!”
这一声怒喝在洞窟中回响开来,现在几乎所有蛇妖都在疯狂地沿着洞壁向上攀爬,数十个出口此刻竟然显得无比拥挤,还时不时有蛇团从天顶上落下来。
长老的头颅在澜垣发声的那刻就被压到了地上,在地上砸出重重的一声响。
“说啊......”
澜垣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异常冰冷,但长老却感觉,周围的空气,热了起来。
“殿下需要的……不是……法术……是……”
巨蛇长老艰难地开口:
“......血术。”
当巨蛇长老口中脱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那股无名的炙热感顿时烟消云散,就连那沉重的龙威,也随之淡去。
澜垣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说说吧,交换的条件。”
.........
唐翊坐在洞口,无聊地数着天上飘过的云,身旁是一直跟着她的雪鳞,至于青蛇与黑蛇,早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雪鳞啊......你今年多大啦?”
“回前辈,雪鳞阳寿刚刚满两百岁。”
“哦......你保养的不错。”
“......谢谢前辈。”
以上这段尬聊已经是唐翊第七次尝试了,但依旧,她还是没从雪鳞口里套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自打澜垣在她面前落实她婢女的身份后,雪鳞的口风就突然变得严丝合缝,半点不漏声色。
不论唐翊怎么套话都没能从对方口中掏出半点有用的情报来。
唐翊最后无奈地放弃了第七次尬聊,坐在一旁无法自制地郁闷了。
这帮妖怪是不是太势利了一点啊?之前以为我是前辈,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知道她实际是个婢女,就装闷头葫芦。说好的心计呢?说好的虚与委蛇呢?怎么你们这么干脆啊?!一点都不讲人情吗?
妖怪,果然不是人!
唐翊最后闷闷地在心里总结道。
此时,洞窟里突然热闹起来,数不清的妖气从洞口处撒出来,好像喷泉一样,糊了唐翊一脸。
然后唐翊就看到雪鳞整条蛇忽然盘曲成一团,飞速远离了洞口处,与此同时,一条条颜色各异的毒蛇飞快地从各处的洞中窜出来,如同泉涌一般向四面八方逃窜而去。
唐翊被这景象惊得弹跳向后,一座冰塔从她脚下迅速出现,将她托起。这才堪堪避开了汹涌的蛇流,但慌不择路的蛇群已经不顾冰塔的寒冷,开始沿着冰塔向上攀爬。
“怎么回事?!雪鳞!”
但雪鳞没有回答她,而是跟随奔流的蛇妖一并逃窜。
唐翊面色凝重了些许,脚下的冰塔也随着攀上来的蛇妖数目的增多而徐徐地上升。整座塔也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咔嚓......咔嚓......
细碎的崩裂声遍布塔身,只是骤然间整座冰塔便崩碎地一干二净,化成片片冰屑向周围四散而去。
攀附在塔身上的蛇妖首当其冲,被汹涌的寒流与爆破的威力冲刷开来,顿时唐翊周围的空间便被清空了。
唐翊闭上眼睛,集中起精神控制着寒流继续扩散,以她本人为圆心,周围将近十米的圆形区域内的蛇妖统统都在寒气的逼迫下减速了,而且寒气波及的范围仍在扩大,直到将慌乱逃窜的雪鳞也给包含进去了以后,唐翊才将寒气化去。
被冻过一番后,原本混乱的蛇妖们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也看向唐翊。
但被如此围观的唐翊淡定自若地朝着自己唯一认识的雪鳞一路向前走,边走还边请挡在自己脚下的蛇妖让道。
当然,对方大部分还没等唐翊把“请”字后面的内容说完就自行躲开了。
“雪鳞,到底怎么回事?”
唐翊蹲下来,望着瑟瑟发抖的白蛇问道。
此刻的雪鳞已经说不出话了,盘着身子,吐着鲜红的蛇信,就像要进攻一样。
“雪鳞?......”
“不必叫她了,她修为太弱,被龙威一激暂时失了灵智,过一会儿就好了。”
唐翊转向身后,望着蛇群中那条鳞片铁青的大蛇,不同旁边那些盘身嘶鸣的蛇妖,大蛇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混沌的痕迹。
“你是......之前的那条小龙?”
唐翊还记得澜垣之前与对方那段小小的谈话。
大蛇看着她,唐翊甚至感觉对方那颗三角形的头颅上流露出了一丝亲近的笑意。
“我叫青山。”
“唐翊。”
周围的蛇群又开始缓慢地移动,渐渐远离了他俩,唐翊看着,问道:
“你说......龙威?是指殿下吗?你的这些族人突然发疯都是他干的?”
青山也看了拥挤的蛇群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大概吧,不过我想也怪不得殿下,龙威虽然乍听上去有些可怕,但实际上对于有修为的妖来说,也不过就起个吓唬人的作用罢了。我的族人......”
一口气从青山的口中被沉重地吐了出来。
“我的族人们......这么多年来,活得太安逸了,安逸到....有这么多对龙威的抗性已经与寻常蛇类无异了。”
唐翊看见蛇群的混乱,又瞥了一眼青山暗淡的眼睛,想起了之前三蛇对澜垣极力的邀请,甚至于恳求,还有雪鳞跟她讲的那些往事,脱口而出道:
“你们究竟是在和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