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半穹之上,有人正坐在斜云喝着那盏从人间顺来的红茶。
往下看,正对着便是那个预言造祟的村落——情人村。情人村,顾名思义是个生活浪漫又惬意的小村庄。
村庄地处偏远,其并不在杭州知府管辖之内。辛得县令是爱民惜才之人,不仅向上请令归纳情人村,还斥资建造学堂,以供孩子们读书识字。
出了府衙的狐狸,带着隋辛来到一处了无人烟的巷角。
二人摇身一变,原先身上的繁杂宫装,已然换成了江南水乡的传统服饰。
狐狸原地转了个圈,甚是满意,继而看向隋辛。
想来他也是头一次穿异装,但这江南丝绸挂在他身上,更像是一位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了。
狐狸夸道“夫君,果真是风姿卓越,仪表堂堂呐。”
隋辛只是笑笑“是夫人眼光独到替为夫选了一身好衣裳。”
狐狸毫不客气“那是自然。”
出了小巷,来到西湖边上,狐狸对着湖面深吸一口气,道“啊,杭州的景色果然不错,风水养人,就连姑娘们长得也是眉清目秀。”
扯了扯碧水天的衣袖“这丝绸穿着比宫中的可轻便多了。”
隋辛将狐狸跑到背后的麻花辫捋了捋,放置她胸前,道“若是喜欢,便多拿一些带回去。”
狐狸点头,继续欣赏湖边美景,脑子里却在思索方才情人村一事。
邪祟何除?十里开外,便是要跨过这面湖了。不管怎样,人命关天,还是要去看看的。
狐狸正准备起身,却记起身边一人,道“夫君,我.......”
话未出口,便听那人出声“夫人可去情人村一趟。”
狐狸笑道“看来我同夫君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每每狐狸说些戏话,那人脸都要红上一红。隋辛微笑道“现下可坐为夫的天乘地帘了。”
女子心心念念的软垫,终于能实现,谁知她却丧气道“啊?还坐?要不还是飞过去吧。”
隋辛愣了,不坐了?只道“也好。”
狐狸看了看四周,人声鼎沸,道“此处人多,我们去前头。”
不等来人反应,她便迈开步子走去,男子跟在她身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面前是一片软石路,走惯了皇宫的石板路,到了这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可真是难为这位殿下了。
隋辛走的格外小心,可看前面的狐狸一如既往的蹦蹦跳跳。或许在宫中待久了,她今日真的很是开心。
如果从片片云层中,拨开云雾往下看。定会被这江南的船舫,烟雨朦胧的美景中一对璧人所吸引。
清风拂过柳树,西湖边小道上前后走着一男一女。
身后男子银环玉佩,声声唤笙笙。
隋辛关心道“慢些,石子路滑,当心摔着。”
女子转身挥挥手示意他快些上前,笑脸盈盈“夫君,快过来,这有好多鱼啊!”
隋辛加快脚步,谁知地下不稳,险些摔倒。亏得狐狸眼疾手快,施法上前将他接住。
狐狸道“你啊你,当心些。”
男子起身定了定神,连这小小的石子路都走不稳,越发觉得自己丢人了,道“还好四下无人,要不然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狐狸笑出声,道“哈哈,谁说不是呢,看来夫君近年来在皇宫过得太过惬意,要好好修法才是。”
隋辛赔笑道“夫人说的是,这几年忙于朝政确实很少练功了。正好这几日出门,我定每日勤勤恳恳,好好练功。”
闻言,二人皆是失声笑到。狐狸握紧男子右手,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带你开个头,待会我就松手了。要是夫君无法御剑,可要掉进西湖中,喂鱼儿喽!”
隋辛道“好,就依你所言。掉进去之后,我定一动不动,乖乖喂鱼。”
狐狸笑笑,手中捏决。
二人周身灵气环绕,同时狐狸施了个隐身咒。不然此番阵仗,定会让人发现。
双脚凌空到飞身只用了一瞬间,两袭绿衣在湖面上交错相依。西湖岸边的柳枝亦吹向湖面,仿佛像在为二人送行。
花朵和绿叶则是奉献己身,随风降临至二人身侧。
半穹上,喝着红茶的男子翘着腿,笑了笑,道“还是这么爱管闲事。”随即叹了口气,影去身形悄然无声地跟在二人身后。
情人村这个地方并不大,西湖对岸开外十里处不过这一个村庄。这几年经过明恒修缮,如今居民们也算得上是吃穿不愁。
但到底也是发不了财的,只能想着孩童们争争气,将来考个状元回来。才能让这个小村子火热一番。
狐狸带隋辛飞了一阵后,本就会御剑的隋辛渐渐重新掌握技巧,道“应当可以了。”
狐狸点点头,二人牵扯的手逐渐松开。再三确认他能够自己御风后,狐狸才放心地松开整只手掌。
见男子稳稳地飞在她身侧,狐狸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没下去喂鱼。”
隋辛笑道“夫人未免太小看为夫了。”遥想当年,他亦是无师自通,刻苦修炼。
怎么到了狐狸口中,倒像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
二人飞行速度极快,此时已过了湖畔,狐狸道“臣妾可不敢小瞧您。”语气带了几分挑衅,引得隋辛想让她好好吃个瘪。
隋辛道“此地离情人村应当还有五里路,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到,如何?”
别的不说,比飞狐狸还是很有信心的,当下便应道“好!”
隋辛哈哈一笑,道“笙笙呐,若是输家该当如何?”
狐狸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家自然是任人宰割了。”
隋辛对这些所谓的比赛输赢一向不感兴趣,今日破天荒主动要求,还很迫切的想赢了她。
隋辛心道“那夫人可要准备好任为夫宰割了。”这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只道“先到算赢。”
说罢,二人便施展灵力,加快速度,刚开始两人还是不相上下的速度。飞了没一会,隋辛却转头往右下侧飞去了。
狐狸甚是不解,可按照明恒所说的确是这条路不错啊,也没多想,还是原封不动的往前飞去。
未几,映入眼帘的是大小山脉,从上往下看,倒像是一条条蜿蜒崎岖的小路。
狐狸想着应当快到了,便往下飞了飞。从如今这个视线来看,已能模糊看到一些小村落了。
这个村附近几里没有水源湖泊,但村中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池塘。
飞到此处,狐狸想着这就是情人村了,此时还不见隋辛身影,乐道“看来我是赢定了!”想到此处直冲冲地向下坠去。
没多久,狐狸就稳稳落地,由于速度太快,导致风劲道也大,吹得情人村的桃树纷纷落花。
狐狸定睛一看,桃树旁的亭中正有一人在待她。
那人背对着她,道“夫人,你输了。”
狐狸上前,忙问“什么时候到的?我方才下来明明没有看见你。你耍赖!”
隋辛着着方才的笑颜,道“为夫可没有耍赖,只是抄了近路。”
什么!还有近路!狐狸气急,手指向他,道“你!你...”你不出来,只好“哼!”了一声,气得坐在亭中,不肯走了。
隋辛如愿以偿看到狐狸吃瘪,不,应该是生气的样子。笑道“你可是不走了?”
狐狸撇过头,道“不走了。”
隋辛道“可是脚累了?”
她哪里会累,想来就是闹变扭了。
狐狸道“累了。”
隋辛扶额,还真是气得不轻,一时心中懊悔“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还比什么比。”
隋辛道“为夫背你走,可好?”
狐狸依旧不领情,道“不劳烦夫君了。”
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讲道理也不用讲了,他讲不过的,他知道。
想着,男子向狐狸走近,伸出双臂,狐狸慌道“你,你要干嘛!”
隋辛温声道“别乱动。”双手一托,将狐狸整个揽入怀中,又道“夫人不肯走,是为夫的罪过。”
狐狸在那人怀中娇哼一声,道“可还是你赢了。”这语气还是极不服气的。
隋辛道“我作弊的,不算。算你赢。”
狐狸道“真的?”
隋辛点点头,道“真的。”
狐狸听到肯定回答后,手也不垂着了,搂上隋辛的脖颈,一副娇憨神态直往他怀中靠。
撒娇道“夫君,你真好。”
这时,隋辛已抱着狐狸走了些路,看向怀中脸红心跳的狐狸。
他也不自觉的红了脸,隋辛的脸皮实在是薄,这短短几个时辰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男子只好快速收回视线,悠悠道“好算不上,夫人开心便好。”
狐狸在他怀中窝的舒服,傍晚的余晖将将好落在此地。光线并不刺眼,狐狸舒服的闭上了眼,道“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才好。”
隋辛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夫人可慢慢想。”
话音落后,许久没有回声。隋辛轻轻地低头看了看,狐狸呼吸平缓,打着细微的鼾声,如此一副姿态平日少见。
隋辛笑了笑,没出声,心道“如此憨态,夫人是越看越可爱。”
天色渐晚,在不远处立了一座茅屋。隋辛抱着狐狸上前查看。
那茅屋院落不大,院中晾晒着几串高高的干辣椒,火红火红的。两边是一盘石磨,再是一堆堆劈好的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
院子正对着房门,一位老妇人正勾着腰在清洗叶菜。
隋辛上前,离老人约五步处用脚跺了跺地。以示意老人有人来了,老妇人听声,缓缓转身。
见来人衣冠整齐,仪表堂堂,怀中还抱着一位相貌美艳的姑娘。
那人微笑着看向她,声音很轻地道“老人家,我与夫人来此处游玩。不想夫人玩得太过尽兴.....”随后无需再言。
闻言,老妇人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寒舍简陋,便留下住一晚吧。”
隋辛作揖,表示感谢,可他抱着狐狸还如何行礼。便道“实在是多谢老人家了。”
妇人为隋辛牵着门帘,道“小公子不必客气,快快进门,左边有间空房,将你娘子放到床上睡吧。”
隋辛进门,来到床前,小心翼翼的放下狐狸。狐狸到床上后,稍稍动了动,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隋辛深吸一口气,笑道“还好,还好。”小东西睡眠浅,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吵醒了。
在宫中,有段时间狐狸每每睡不着觉,都要化作狐狸毛团,由隋辛托在怀中,或趴在他腿上。
只要他动一动,狐狸立刻要醒来,很难入睡。但这几月来,要好多了。
隋辛将被子给狐狸盖上,又看了看她,才走出客房。
院中余晖已然淡去,老人忙活着将门栏拴好。见隋辛出来了,一脸笑意看向他,道“公子可吃饭了?”
隋辛倒也不饿,今日在轿中被狐狸喂了好多点心,方才又在府衙中喝了杯茶。便道“用了,多谢老人家。”
老妇人带着隋辛进屋,让隋辛落座在八仙桌上。自己则不知去拿翻出了一些瓜子干果盛在托盘中。
将干果放置隋辛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坐了下来。
妇人道“这是我儿子从京中带来的干货,可惜老身年迈,这牙不争气。公子帮老身尝尝好不好吃。”
隋辛点点头,不说话,将袖子卷了起来,开始剥核桃。倒也不是他想吃,只是人家拿出来了,若是一点不用,岂非太驳人面子了。自己不吃,便剥给狐狸吃吧。
如此想着,隋辛又抬眼朝妇人身后那间客房看去,却是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妇人跟着他一起剥,看他那副神情不免打趣道“看来你们夫妇二人感情甚好啊。”
隋辛如实道“嗯,夫人她温柔贤良,是我福气好。”
老妇人道“真是羡慕。”
隋辛扬了扬嘴角,没打算继续那个话题,道“方才老人家说儿子在京中带来这些干货,那他如今可是在京中当差?”
老妇人道“正是。”
隋辛又问“不知令郎官任何职。”
老妇人脸上浮着笑意,道“小儿空有蛮力,干的是行兵打仗的累活。”
朝中的武将屈指可数,年轻有为的更是没几人。
隋辛点点头,老妇人接着道“我老了,也不知道他的官做的到底大不大。只知道他们叫他将军,我这儿子像他爹一般。整日里喜欢舞刀弄枪,他爹生前就想做个将军。可惜身子不好,走得早。好在,儿子争气。算是帮他完成心愿了。”
了解情况后,隋辛心中似有答案,确认道“如不出在下所料,老人家的儿子应当是当朝新贵,小昭将军。”
老妇人笑笑,将剥好的核桃放在干净的碗中,道“是这么个叫法。京中人人都称他作‘小昭将军’。不曾想公子也知道这个称谓。”
隋辛自然是一清二楚,这个称谓一开始便是他先叫出,久而久之大家流传下去。都称昭翎为‘小昭’了。
隋辛道“将军年轻有为,在京中也是出名的。”
老妇人道“做母亲的只希望他在京中平平安安,吃好喝好便安心了。如有机会,也同公子一般娶个媳妇回家,老身才算是开心了。”
老妇人说完抽身站立,将那碗剥好的核桃放置隋辛面前,道“天色不早了,老身先歇息去了。公子自便。”
隋辛亦起身,完整地作了一个揖,道“多谢老人家。”
老妇人没作答,笑笑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茅屋虽旧,但还算严实,隋辛将桌上的烛盏托起,另一只手拿着核桃碗。借着烛光摸摸索索地走进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