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凶猛的阳光倾泻,风吹过来,纪萧笙身上的亚麻衬衫时不时扫过许君乐的手臂,很柔软的触感。
他们没上车,沿着小径散步,不远处有一片已经结了果的树木,野花在草丛中肆意生长,偶尔几只蜜蜂飞过,还特别会避人。
纪萧笙扳过许君乐的身体,将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手指顺便替他抹了鼻梁上的细小汗珠,\"要问什么?问吧。\"
他们走入一片树下的阴凉,许君乐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灰色的烟雾往上漂浮,消失在浓密的绿影里。
他透过墨镜看头顶上的树叶,从缝隙中直视太阳,\"纪萧笙,你说你去过南临?\"
纪萧笙点头,\"怎么了吗?\"
许君乐手攥的很紧,呼吸急促,\"我小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很好,被学校选中送去南临参加数学竞赛,当时加上我,学校一共选出了八个人,由两个老师带队。\"
\"从大巴车上下来后,老师就要求我们排成一列开火车一样的往前走,我知道老师是为了防止我们走丢,可我当时觉得这个行为很蠢,坚决不从。中间很多事都忘了,我记得我闹的很凶,还跟带队老师说我不去参加这个比赛了,让他们别管我……\"
纪萧笙笑他,“从小就很不听话……\"
没错,他是真不听话,两个老师商量应该拿他怎么办,其中一个老师说这孩子没有家长,是个孤儿,随便他吧。
另一个老师闻言同情的看了许君乐一眼,似乎他是什么有巨大残缺的人,感叹说原来是孤儿啊,怪不得。
许君乐虽然年纪小,但他能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也知道那句怪不得后面隐藏的话是什么,他趁那些老师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们要是弄丢一个小孩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我知道该怎样报复一些虚张声势的大人。\"
纪萧笙眼底盛着疼惜,\"那时候你刚被弃养吧。\"
许君乐轻点了一下头,他当时的状态很危险,总是放任自己做一些很坏的事。
在学校哄骗老师,栽赃嫁祸那些单纯的令他讨厌的同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对人性越来越了解,心中的恶被越放越大。
按当时的状态下去,他的人生会彻底完蛋。
他跑累了,就站在路边看马路上经过的车,可没多久,他就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
许君乐看着那个老师满头大汗的朝他跑来,看着这个虚伪的人试图朝他露出一个虚伪的笑,“老师们刚才是夸你聪明呢,许君乐,你跟老师回去好不好?同学们都等着你呢。”
许君乐快受不了了,他想尖叫,这些装聋作哑,敷衍自己又欺骗他人的大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好笑啊。
他充满了恶意的与老师对视,来啊,就是这里,这里,来抓他回去啊。
他笑起来,转身跑进了车流里……
纪萧笙听到这里不由晃了晃,看着许君乐,抓住他的肩膀,震鄂不已,\"你是那个小孩?\"
复苏的记忆如同一根强有力的发条,对身处现在的人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许君乐摘下墨镜,看着纪萧笙,这个真正久别重逢的故人,缓缓微笑,\"你记起来了?\"
他开玩笑:\"我记得你戴着帽子和口罩,大明星,所以你那时就已经红啦?\"
纪萧笙一把将他扯到跟前,俯视他许久,\"真的是你?\"
许君乐张开双臂抱住他,鼻酸,\"纪萧笙,你真的救了我好多次。\"
一辆车鸣着刺耳的笛声朝他逼近时,许君乐如同很多次在小时候生病时幻想自己死去来报复父母一样,他望着那个老师,心中复仇的快感几乎淹没了他的一切感官。
然后千钧一发之时,一个黑影朝他扑过来,两个身体相撞,许君乐被扑倒在马路上。
巨大的力作用在他身上,他被砸晕,他费力的睁开眼,看见那辆差点撞到他的车停在路中间,他转移视线,视野逐渐模糊,眼前那个黄色的月亮贴纸晕开了轮廓,变成了毛边。
真好笑,一个毛了边的月亮,许君乐想笑一下,没等笑出来,便失去了意识。
他是在很吵闹的急症室醒来的,那个找到他的老师站在过道打电话,许君乐听他脏字一个接一个的蹦,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听到一声轻笑,\"怕被老师骂啊。\"
许君乐觉得这是挑衅,睁开眼瞪人。
眼前这人很高,一身黑,戴着帽子口罩,看起来不太好惹。
他看这个陌生人将一把小提琴重新放进琴盒里,说:\"还好没摔坏,不然你没死成还得赔我一把琴。\"
许君乐不理人。
可这人便要跟他搭话,\"我听你老师说你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
他俯身离许君乐很近,小声说:\"我刚才听你老师打电话,说这个竞赛得奖了可以上南临市最好的初中,你要是不参加,你同学就少了一个,对手……\"
许君乐发现他的中文说的不太连贯,也觉得他很烦,\"我参不参加竞赛,上不上初中管你屁事,还有,谁让你救我了?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陌生人慢慢站起身,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东西,\"听不懂吧,看来你还不知道,小孩,其实这个世界超乎你想象的大,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国家,甚至用另一种语言生活。连一个南临市的初中都上不了,你也太逊了……\"
他声音又低了低,像说人坏话一样,“老师也是,不喜欢这个老师就去找别的,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毕竟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
许君乐觉得他在跟自己说话时用了一种跟小孩说话的语气,只见他看了看手表,伸手将琴盒盖上,拎着背带甩到身后,“好了,我偷听到的都告诉你了,走了。”
这个救了他的陌生人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就走了,步子迈得很大,背影看起来很潇洒。
许君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急诊室的门后,他想起刚才无意间瞥见小提琴上的字。
萧珩,这是他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