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萧笙起了身,他拉开窗帘,将窗户推到最大。
今夜有很好的月色。
客厅里,许君乐正在穿外套,纪萧笙走过去,帮他将衣服规整的穿好,然后牵着他往门外走。
许君乐被他拉的一个踉跄,问:\"你还没说呢,到底去干什么?\"
\"反正也睡不着。\"
纪萧笙说着打开了门,下楼,走到小区的人工湖,这里围绕着湖有一圈跑步道。
他们站在一棵樟树下,纪萧笙抬手想抬手触碰许君乐红肿地眼睛,近在咫尺了最后收回了手。
他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感到羞愧,这双眼睛在刚才,为人类,为苦难,为生死而流泪。
多奇怪啊,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澄澈的人,还有人为这样最不值得流泪的事物而流泪。
纪萧笙想起上午那个女医生,沈鹤说她被停职的时候,纪萧笙第一反应就在想如果是许君乐,他会这么想?
与许君乐在一起,你无法不为一切人的悲苦而感到悲苦。
\"去跑一圈,用你最快的速度。\"纪萧笙说。
他今天发现他男朋友的车意外的开地很好,原本是想带人去飙车的,但他自己好像接受不了许君乐处于任何一点危险之中。
“什么啊?”许君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中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所以你要自己救你自己。\"纪萧笙说,\"别被打倒了,许君乐,我就在这里等你。\"
许君乐彻底无语,\"你这都哪里学的词儿啊?”
他重复道:“这也太他妈中二了!\"
纪萧笙拥抱他,眼神坚定的对他说\"加油!\"
……都到这份上了,许君乐看着前方的跑道,这他妈的不跑也得跑了吧。
他往前走了一点,回头,仍然不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他歪了歪头,迟疑:\"那我就……跑一圈?\"
纪萧笙对他点头,依然是那种坚毅地眼神,然后许君乐看他慢慢把手放在了嘴边做大喊状,他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这人喊出什么更羞耻的话,赶紧撒丫子跑远了。
许君乐往前跑着,夜风吹向他,周边的一切都在后退。
他仿佛看到记忆里那一张张熟悉地面孔,在他奔跑地途中渐渐消散,他的老朋友们,他想跟他们聊一聊,告诉他们不是适者生存,而是他比他们幸运了太多太多。
他幸运地活着,怀抱着这份幸运患得患失。
许君乐越跑越快,这片土地,土地上的人们,那些还尚未复仇的冤魂,剑应该刺向谁?刀应该砍向谁?
能做的太少了,他想,得去全心全意的爱,全心全意的劳作,全心全意的浪费生命。
胸腔里地心脏跳的不能更快了,前方有人在等他,有人真诚慷慨地,稳定地爱着他,他走了大运。
许君乐随着夜风一并奔向纪萧笙,他搂住纪萧笙的脖子,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抱住纪萧笙的脑袋与他亲吻。
蒋晴说的没错,人类太孤独了,为了消解这种孤独,他越来越渴望无节制的亲密。
有树叶落在了许君乐的肩上,纪萧笙将它拿下来,抬头望头顶的大树,许君乐也跟着他抬起头。
“我们不能平静的走在树荫下。”纪萧笙说,“现在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许君乐却突然记起了一桩旧的公案,“在曼城时,你不是要和陆之禾一起种一棵树?你们种了吗?”
“没有。”纪萧笙也旧事重提,“但是我知道你为宋小姐种了一棵樱桃树……”
许君乐被他酸溜溜的语气逗笑,“嗯,就是种了,怎么着吧……”
“原本没什么,种树挺无聊的,但是是你种的,所以当时听你讲的时候就觉得特别浪漫。”
纪萧笙说,“我还去读了你读的书,有些从前也读过,觉得无聊,但因为知道是许君乐读过的,觉得特别受益……”
“看出来了吧?”纪萧笙说,“我就是个学人精,只有许君乐触碰过的才是好的,有意义的,其他的都无聊到让人难以忍受。”
他吻许君乐的额头,“许君乐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纪萧笙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这样的话,可许君乐能时时能感受到被爱,因为纪萧笙是一个很有能量的人,他会用取之不尽的油去点亮一盏灯。
许君乐感觉自己一直被这样的一盏灯投射着。
他从外套里摸出手机,点亮之后看了一眼时间,勾着纪萧笙的脖子笑,等了一会,他开始倒数,“5,4,3,2,1……”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说,“纪萧笙,你现在看到的是二十岁的许君乐。”
许君乐讨厌生日,他不明不白的出生,不知道要在这天庆祝什么。
以前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像刚才一样没完没了地想到那些死去的人,今年确实想的少些,可能因为太快乐了。
抱歉啊,大了一岁,又活了一年。
惶恐更甚去年。
这是生日对他的全部意义。
二十岁的许君乐已经被那盏灯照的完全透明,他看到自己心里的欲望与黑洞一样广阔。
这罪恶的幸运,这呼吸间都能感受到深埋在泥土里的重量,那些死亡与病痛,让他遇见了能穿透他的爱人,命运赐予他的仁慈,除了感激他无以为报。
爱是世界历史的终极目的,他活着就要用每一分每一秒去赞美爱。
他要与他的爱人接吻。
然后告诉他:“那樱桃树确实不是为你种的……”
许君乐在他的耳边低语,“but I want do with you what spring does with the cherry trees ……”
我希望和你去做,春天对樱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