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那个一向以管事嬷嬷的身份跟在应姝好身边的安嬷嬷,正安坐在正房内的上座上。
同样一直跟在应姝好身边的大丫鬟藕谢,此刻轻手轻脚地进了正房,以比往常服侍应姝好还要恭敬百倍的态度,将一杯温度稍烫的热茶放到安嬷嬷手边。
安嬷嬷拿起茶盏,揭开茶盖,见里头是今年的新茶,茶叶舒展,飘在碧翠的茶汤里,映衬着汝窑的雨过天晴茶盏越发翠色喜人,恰恰是无笔也可成画,又闻那清淡的茶香中隐隐飘来一股微甜的糖意,这才放到嘴边饮了一口。
下咽时,稍烫的甘甜茶汤顺着喉头滚滚而下,顿时一股子热气连带着里头的丝丝甜意,不断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真正是暖极,甘极,畅极,快意极,通体舒泰得了不得,那持续近半个时辰的郁沉面色才稍稍有所缓解。
安嬷嬷年纪大了,嗜甜,喜热,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喜欢甜甜的,热热的,哪怕是喝茶,也惯常往里头放点金丝甜枣,或者蜜浸后的杞子和果干。
所以有人会奉上这样一杯茶,对如今在这宅子里看着是二把手,其实最大管事者的安嬷嬷来说,本来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她去关注或者说在意的一件小事。
只是会惯常做这些阿谀奉承之事的,都是底下害怕受罚,或者想要往上爬的小丫头们,哪里又轮得到藕谢这样体面,模样和身段又出挑,甚至都被爷们沾过身,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的大丫头们呢?
安嬷嬷自然是明白藕谢如今这番作态是为何,自己是夫人亲自安排到这府中的耳目,不仅要管着那个贱人翻不出水花来,还得看着这群小丫头片子做事,省的她们成天只想着缠爷们到榻上去胡闹。
不过这里到底是外宅,名义上的女主子也还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妇,而爷们来这里是为了寻乐子,同意她这个夫人身边的嬷嬷来管事,是为了给大家脸面,给夫人脸面,那么有些事,她就不能管得太过分,好歹得让爷们知道夫人是个大度的,也念着夫人的好。
不过如今那女人和那个小贱种出了岔子,虽说这段日子爷们已经腻了这个女人有了新欢,可这个小贱种好歹也是爷们盼了多年的儿子,如今说没就没了,了不得要发落几条人命泄泄火,像藕谢和荷亭这样服侍在那女人身边,又已经是身子被爷们玩腻了的丫头,最是合适不过的泄火对象了。
想来藕谢和荷亭自然是了解家里这位爷冷心冷情的性子,这才想着法地求她开口,好保住自己那条贱命。
想到这里,安嬷嬷更觉得手中这杯甜茶暖到了心窝里,甚至甜到她嘴角都不由得扬起些许,这种感受又怎能一个舒服了得?
身心都舒坦了,安嬷嬷这才面色和缓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顺眼,本就柔嫩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的面庞,眼下更是乖巧地甚至连她都起了几分心疼之意的藕谢,稍稍安抚了几句。
“你放心,这件事,夫人心里是有数的,就算有错,也落不到你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