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朴子月和祁枫还有唐季良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院子往内院走去。
大约是得了吩咐,这一路上遇见的婢子和仆妇,倒是没有一个人阻拦她前进的,只是每个人隐藏在恭顺下的轻蔑,却是那么明显。
还没到内院,朴子月就停下了脚步,因为隔着一处镂空隔断墙上的四君子图案,隐约能瞧见有一个抱着鼓囊囊襁褓的妇人,正坐在小花园里一处临水的倚栏上。
绕过那处用以隔断的低矮院墙,抬脚跨过正圆的月洞门,在朴子月眼前,小花园内的景色如画卷一般毫无遮拦地铺开。
二师姐今天又换了一身昨日不曾见过的藤黄色裙裾,那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一角衣袖落在阳光下,居然泛起青金色的浮光,即使隔着小半个花园,落在朴子月眼中依旧明晃晃的十分打眼。
对方的身侧依旧站着昨天的那个仆妇,还有两个婢子正垂首立在不远处,神情也都是和她这一路上所遇见的下人如出一辙,明明是温顺的神态,却让人极为不舒服。
越往那处倚栏靠近,朴子月就越能瞧清楚应姝好的模样,飞扬的剑眉不由得叉在一起,流露出几分戾气。
对方那张铺了淡淡脂粉的脸上,已经不再露出似昨天那般异常到甚至有些疯癫的情状,可那双瞧向那被风吹皱,涟漪不停的湖面的一双杏眼,竟似动也不会动的,显得呆愣愣,直木木的。
“二师姐!”
应姝好怔怔的,仿佛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直到那声音绕着水面一圈圈散去,她才反应过来了一般转过头,这时朴子月早已上了扶手游廊,只是几个眨眼,便大步走到了应姝好跟前。
“是子月啊。”
那喟叹声,极轻,极远,极渺茫,仿佛刚出口,便化在了这微冷的晨风中,融在了这灿烂的朝阳下。
朴子月莫名地觉得心中一揪,下意识地抓住了应姝好扶在栏上的手。
他们四个孤儿随着师傅师娘生活在山上,一应起居生活都是自己亲手打理,就算是女孩子,也要担水砍柴,更别提他们每日要习武练功,一双手都磨砺得十分粗糙,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老茧。
就算二师姐一直在附近的镇子里买膏油保养,那双手也只是比他们三人,还有村子里那些一直做粗活的村妇稍稍好一些,可大约是也因为一直握剑的关系,二师姐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有种纤秾有度的匀称,牵着她走在山头的那夜,从对方掌心中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连凛冽山风都吹不进心头半缕。
朴子月觉得这样的手,比镇子里那些出入都要有婢子搀扶,一小盅茶都要喝个几十口,随便刮一阵风就摇摇摆摆,仿佛走个路要被吹折了腰的小姐们的所谓柔荑,要好看千百倍。
可眼下横卧在掌心的手掌,滑腻,柔嫩,过去的层层厚茧只留下了浅浅痕迹证明其曾存在过,昨日心慌下还不曾察觉,可此时摸起来,这只手就像是一截冰凉的蛇身,黏腻阴冷,激得她不由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