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主峰的大殿,自从当年出了张家偷袭一事之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门下弟子踏入了,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门内所有子弟,包括那些手脚残缺的,身体虚弱的,都纷纷来到了大殿之外,顶着天上灿烂耀眼到泛白的日头,按照年龄和资历排好,然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而殿内只有一人,正焦急地在徘徊踱步,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都被他拽下了一小缕,却也不知道疼,只是不断叹着气,将目光放在殿中,由天井洒下日光所照耀之人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长裙的女子,纤细的身体悬浮在那一片四四方方围起来的莲花池上,长长的裙摆向下垂坠着,压出了女子凹凸有致的曲线,也凸出了那把贯穿女子胸腹的长剑。
看到那柄本属于大能的怀璧剑,安元就愁眉不展,本就踱得人心慌意乱的脚步,更是乱得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下一秒,手中就又多了几根黑色的胡须。
怀璧的凶名,只要是正经投入山门的修道者都会有所了解,像珈蓝这样存在历史悠久的门派,更是连怀璧当年是怎么令持有者违背道心,生了心魔,最后执意走上一条不得好死的绝路的例子,都能举出不少来。
可谁也没想到,怀璧居然被藏在珈蓝,如今被莫蓝取了出来也算罢了,却还被人拿着刺在了她自己身上。
怀璧留下的伤口,修为越是高深就越是难愈,像掌门这样只差一步就可与那位大能并列的半仙之体,那几乎就是不可愈合的致命伤,如今剑留在体内,虽会腐蚀修为道行,却好歹留了一线生机,如果将剑拔了......
安元又扯了几根胡子下来。
如今师傅在云天阁翻阅古籍,寻找有没有法子能保住掌门的性命,而他则要这里守着掌门的身体,防止有人对怀璧起了意,接着图谋不轨。
就在安元恨不得再扯几根胡子下来,好抒发一下内心的焦急和慌乱,原本悬浮在莲花池上的女子却缓缓睁开了双眼,接着,她伸出左手落到腹部,直接握着剑柄,将怀璧从体内拔出。
这样的异动很快引来安元的注意,他神色大变,用惊恐到扭曲的声音大喊了一声。
“掌门!不可拔剑!”
可话一出口,安元眼中,那柄被女子身体分割成两半的剑柄和剑身,已经在空中连成完整的一体,寒光凛凛的剑身上犹带着淋漓鲜血,下一秒,那柄着名的凶剑,就落在了地上,发出铿锵之音。
莫蓝嘴角轻扬,又再度合上双眼,说出了她留在尘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如此,前尘往事便算了了。”
云天阁,几乎已经扑在书堆里的终恒突然心头大怮,疼得他双手颤抖,连书都捧不动,几乎弯腰弓成了虾米,与此同时,不远处磬声忽然敲响,那悠远苍凉的声音,令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什么,眼泪就这么生生地落了下来。
而于层峦叠翠之上,浩渺波澜之间,身着青衫,盘膝而坐,满头皆白,面目却清秀异常的少年陡然睁开眼,这次没有什么令人无法直视的金光,也没有故作高深的腔调,只有满口孩子气的抱怨。
“我都把剑扔在那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而少年身后,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裙的女子,似乎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大能居然是这样的性子,便启唇一笑。
“适会得法,才能水到渠成。”
少年翻了个白眼,赶紧转过身冲着女子招了招手。
“快来快来,我不在下头这几千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东西......”
从此,这高不可攀的云巅之上,终于不再只有少年独守着孤寂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