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芸香就听见木梳拍在梳妆台上的动静,精心打扮过的美人儿撅起红唇,一双凤眼透过铜镜瞪向芸香。
“我的蜜汁枣子肉呢,莫不是你这个小蹄子偷吃了!”
芸香眉眼弯弯,有些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取过匣子里的眉笔,帮美人儿轻轻描着眼上一抹墨色新月。
“姐儿不是都瞧见了。”
“你啊,就是个没心眼的烂好人,人家可只记得那盘枣子有多甜,可想不起你的好。”
“不过几个大子的事。”
“几个大子!”
曼娘抓住芸香的手,一把扯开,那模样气呼呼的。
“那可是借着我的名头,那几个大子也都是算在了我的头上,合着不是你出钱,所以你不心疼是不是!”
“后厨若是真敢问姐儿要钱,姐儿便从芸香的工钱里扣吧。”
芸香叹了口气,将眉笔重新放回匣子里,又取了胭脂盒打开,点一些在掌心,又用一旁的茶水慢慢研开,掌心一点红渐渐化做了艳色的胭脂水。
“扣扣扣,合着你是财主你有钱,你有钱怎么不把自己从这个腌臜地赎出去!”
手上一顿,芸香只用一双杏眼静静地看着曼娘,那平静清澈的目光,渐渐压下了曼娘心头的火气,暴躁的美人儿终于愤愤不平地闭上了眼,任由那微微泛凉的指尖将胭脂水抹在自己的眼皮和眼角上。
“好了。”
曼娘睁开眼,瞧向铜镜里的自己,本就似玫瑰般艳丽的模样,此刻更像是烈火一般灼到人心口上去。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生得好,艳丽,却也俗气,就是那种一看就不安于室,走到哪都会被女人鄙夷,引来男子不怀好意探视的容貌,家里又没钱,爹爹和哥哥不争气,所以合该活在这么个肮脏的地方。
曼娘认命,可认命不代表没有脾气,她就是脾气大,难伺候,因此跟在身边的丫鬟,她是换得最勤快的一个,而自从芸香三年前到了她身边后,这种隔几个月就要换人伺候的事,总算是彻底消停了。
她的目光又从镜子中的自己,看向了镜子中的芸香。
对方此刻正低着脑袋,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被她翻乱的梳妆匣子、还有耳环手镯之类的首饰,脸侧的曲线已经渐渐失去了圆润,粉色的唇更是如花瓣一般娇嫩,纤长的睫毛挡不住杏眼中的水光,那个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丫头,正在一点点长大,一点点盛开。
想到这里,曼娘越发焦躁起来。
“曼娘,曼娘你起了没有?”
听到妈妈的敲门声,曼娘一惊,连忙对站在身边的芸香说道。
“你去把床铺收拾收拾。”
“是。”
见芸香进了里间,曼娘才走到门口将屋门打开。
浮香楼的妈妈叫合娘,是个年近四十的女子,打扮得并不过分妖艳,倒是和这浮香楼一般,有种陈年佳酿的岁月美人之感。
合娘本也是青楼里的花魁,后来被富商赎回去做了外室,只可惜战乱无情,富商全家都死于官匪的手里。
合娘是个聪颖的,连忙将屋子还有一干带不走的东西都卖了,带上细软就往最平安和富庶的地界跑,靠着当时还算美貌的皮肉得了城中尚有地位的军官喜爱,便开了这家浮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