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皇帝的话,池玉迢垂着眼眉,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滑动,一时沉思不语。
皇帝口中的魏太傅,就是曾经的安南大将军,如今年逾七旬的魏昭。
魏昭无异于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将领,不提其自身卓着的战功,也不看他一手栽培出了多少精兵良将,就单指成功剿灭了夷氏这个盛朝数百年以来最大的心腹之患这份功劳,魏昭这个名字,就应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不管立下的功劳多大,魏昭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早年征战沙场时,他便落得一身新伤叠旧患,往往身上伤口都没好利索,最恰当的应敌之机便已来到,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魏昭又怎么能眼睁睁放过这样可以将敌人赶尽杀绝的机会?
年轻的时候,还可以不管不顾,面对仇敌的时候,也可暂时忘却疼痛,可当魏昭从战场退下来歇了几年后,各种隐疾旧伤便一气儿爆发了出来,虽然瞧着身板依旧硬朗,却也经常是三天病,两天痛。
偏魏老将军又能忍,旧疾发作是宁可死撑着,也绝不喊一声痛,有时候往往是痛得满头大汗,才能叫旁人看出破绽来,就这样老人家还不服气,脸都痛得灰白灰白的,别人开口问起,还咬着牙说自己没事。
而这次连人都没进宫,却是直接由家人递的口信,想来这旧疾是发作得太严重了,魏老将军连强撑都已经做不到了。
对于这位为了盛朝戎马半生的老人家,池玉迢打从心底里感到敬佩,只是这种敬佩,也不能抵消魏昭其实并不适合继续担任太傅一职的事实。
先帝当初封韩修远、魏昭、闫立文为太傅,目的是为了借三人之威望充当她和年幼太子的保护伞,也有稳固江山,防止他离世后,有人图谋不轨的用意。
如今另外两位太傅,韩修远正当壮年暂且不提,闫立文虽是文人,且又年过半百,却也能操起棍子,将那些把眠花宿柳当风雅的假道学撵去半条街,只有魏老将军的身体,情况实在堪忧,若是只是顶了个名号也就罢了,真要对方继续肩负太傅之责,倒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话又说回来,依着魏老将军铁板一样的性子,若是让他只顶着个太傅名号在家休养,他必定不依,说不定还会直言要‘退位让贤’,可除了魏老将军,池玉迢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在当上了这太傅之后,能不被方忍顾所压制,甚至是利用。
太傅是最接近皇帝的外臣,又有着师徒之情,父子之意,这样的职责若是由心怀不轨之徒来担任,对于她这个非亲母的太后而言,就实在是太不利了。
这样想着,池玉迢的目光就移到了小皇帝身上,却意外看到了一个揉搓着衣角,显得手足无措的孩子。
......是啊,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既如此。”
池玉迢舒缓了神色,提议道。
“陛下不如和哀家一道出宫去。”
“恩......恩?”
看着小皇帝张着小嘴,一脸‘我听到了什么,我又应了什么’的呆傻表情,大半天都在忙碌和焦头烂额中度过的池玉迢,终于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