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笑而不语,只是把信往王进这边再推了推。
王进心知推辞不得,只能上前对王伦示意,然后才将信接过来打开。
仔细一看,里面无非是朱富的夸大其词。只说来了一伙强人,十分不讲道理的把酒店里的小厮杀了许多,甚至就连朱富自己,也被其打伤。如果不是朱富脑子机灵想办法缓住他们,怕是酒店已经不保。
自然的对于来人的身份,朱富也用上了他的猜测。他原本开店就见识无数,因此毫不客气的就断定了来人乃是官宦之家少爷的身份。同时又说对方行事莽撞却又带了女眷,估计敌意不高只是态度十分高傲。如果真按照那人所说是王进头领的友人,那就还请寨主小心提防,莫要惹怒对方诸如此类……
看到这里,王进冷哼一声道:“好一个朱富,刚来我梁山不久,居然就敢对寨主说教起来了!”
王伦笑起来,摆手道:“教头莫怪,朱兄弟亲涉凶险,有所担忧也是正常的。至于说教,我王伦又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说的人?哪怕是教头你,有时候提些意见,我还不是直接依照你说的就去做了?”
“是!寨主大人大谅,确实让王进叹服。”王进真心实意的说着,在这方面对王伦却是很满意。虽然王伦有诸多毛病,而且这梁山身为贼窝也让王进不耻;但是只说王伦对他王进,那确实半点不坏。
正说着,王进耳朵一动,却是听到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脚步声悄然靠近却又消失,王进顿时了然。他不觉有些失望,于是低头不语,想要说的心里话也堵住在喉咙口。
王伦并没察觉王进的改变,也不知道他的多心,让王进原本有些归心的意识重新泯灭。
只看着王进,王伦笑道:“对于这人,王教头是否有印象?人家为求见王教头一面,可是打杀了我们梁山好些兄弟。此番若当视而不见,倒是显得我梁山胆小怕事。如此,就让我陪教头去看一眼如何?”
王进心中一惊,这王伦碰到杨汕,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如果杨汕真的打算要开始针对梁山,那王伦无论如何也不能赴险。于是王进赶紧拒绝道:“哪里值当要寨主亲自出马?此事就让王进亲自去瞧瞧吧。若是真有凶杀害了我梁山兄弟性命,王进定然抓了来给寨主赔罪!哪怕真是我王进过去识得的人,寨主也请相信王进,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人!”
听到这话,王伦终于满意了。他倒也不在乎王进此言究竟是真是假,至少这态度已经做到足够了不是吗?
比起那不听号令肆意妄为的宋江,还有莽夫一般只知道义气却不知晓寨主头领尊卑的晁盖,毫无疑问王进自从来到梁山就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从头到尾对他王伦毕恭毕敬,也难怪让王伦信任。
于是笑着站起来,王伦扶起王进道:“教头何须如此?王伦只是玩笑罢了!区区几个喽啰,哪里值得教头和兄弟反目?而且教头也知晓,咱们梁山在官军眼里算得什么?如果教头能够帮忙梁山还有王伦跟朝廷官员建立起一些个联系,此事对于教头而言反倒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寨主莫非是要招安?”王进眼睛里目光闪动。
“招安?”
王伦一愣,随即摆手道:“招安一事说着轻巧,可王伦却信不过朝廷里那些狗官。想我当年也算文采敏锐,苦读十数载也算是学到了东西。可谁曾想县里教瑜以及县令贪婪,居然将王伦苦求的秀才名额卖给富绅,对于我等穷读书人视而不见!呵呵……小官小吏尚且如此,上面又该是如何的藏污纳垢?而且我王伦自预读书人,又岂能去当那不入流的丘八?受人管束,凭得丢人!”
王伦的一番话,说着是拒绝,可事实上却也给出了理由。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招安,可是却嫌弃朝廷给出的好处不够!这说招安,好歹要给个县令以上的大官儿吧?而且还不能是武官,否则我王伦即使当了官儿,也还不如在梁山逍遥自在更加舒服……
可是在王进看来,王伦这异想天开,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了。
大宋的文官地位高、身份宝贵,哪里会给区区一个贼酋?如果王伦真是那种祸乱天下的巨寇大枭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一个没什么志向的懒散书生。这种人就算给他千军万马,他也休想成事。换言之也就是说,王伦这种性格是不可能给朝廷带去什么大麻烦的。如此一来这厮无非就是骚扰一下就近百姓,在朝廷严重不过疥癣之疾,凭什么为此付出一个文官重职的代价?
所以说王伦高估了自己,招安一事也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如此想着,王进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见王伦执意要去,王进只能到:“既如此,还请寨主到时候先略微离远一些。等王进先看了来人是谁,问清楚他来梁山所谓何事之后,再唤来与寨主说话如何?”
“此法自然正好,到时候还请教头帮忙好好介绍。”王伦开心的笑着,对王进顿时再不怀疑。
而后两人一同坐船下了梁山,很快便来到南门酒楼。
还未进去只看门口,果然一溜十几匹战马并排在一起,一个个看起来都颇为神俊。
朱富不识货,王进却是惊讶道:“居然都是北地辽马?当真好打的手笔!这下反而轮到王进好奇了,吾何时有过这等能耐的朋友?”
“都是辽马?果然来的是辽人?”王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不留痕迹的看一眼王进,心中却有些后悔了。
都说千金之子戒垂堂,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跟王进跑出梁山了?
这万一要是山下有人埋伏或者要害自己,这不是跑了出来自寻死路?
偏偏为了隐瞒消息,他对杜迁和宋万两个元老选择了隐瞒。于是这会儿身边除了王进,却是一个高手也无。
王伦有些踌躇,王进却大步流星走进酒店里。
进去一看,好生热闹。原本酒店里的小厮规规矩矩守在一边,一个敢扎刺的也无。而后酒店掌柜朱富笑吟吟的在几个酒桌前走动伺候,也是笑吟吟的看不见半点不满。他一次次给汉子们斟酒,而后聊的热乎就好像之前的对战杀戮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以至于看到这一幕,王进以为看到了幻觉。
恰好朱富听到动静见王进进门,赶紧招呼道:“头领怎么这时候才来,却是让几位客人久等了。来来!快来吃些酒暖和身子。还有啊,那位贵客现在人在里间;待会儿你进去之后,可要态度好一些。另外再找机会帮我道个歉,之前是我朱富眼拙认不得贵人,多有冒犯还求他恕罪才是。”
“你怎么自己不说?”王进皱皱眉头,他这会儿连到底对方是谁也还没搞清楚。
“我若有这本事,又怎么会在这里做这个劳什子的掌柜?”朱富苦笑一声。
王进点点头却不搭腔,毕竟这朱富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明明在家里酒店开的好好的,不曾与人结仇,也不曾做些违法犯忌的事情。偏偏因为有个兄弟和梁山牵扯太深,结果不知怎的把朱富也给拽了过来。
当然朱富自己也不是什么善人,欺软怕硬自是不提。他来到梁山不到半年,手中人命却是不少。
这一点,王进也是明白的。
因此王进找朱富问了客人所在花厅的位置之后,摆摆手便独自上了楼。
而后找到房间,还未进去,王进就听到了里面有女人交谈的声音。仔细一听,应该是三个女子在那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题。王进隐约听到了太和县朱家,卖粮食的黄家等等,一些个陌生的内容。
王进自然跟这些人没有联系,还以为是找错了人。
可这时候,杨汕的声音却从里面响起来:“别说些乱七八糟的傻话了!太和县如今有杨家家主作为县令,哪里还会允许那些人肆意妄为?杨家世代抗辽,如果让先人知道杨家后人居然对治下之民走私通辽视若不见的话,你信不信那些个老祖宗怕是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也要家法惩治弄死那厮!”
“呀!什么棺材,少爷你又胡说了!”有幸听杨汕讲过鬼故事的锦儿被吓了一跳,顿时白眼像飞镖一样射过来。
而听到这里,王进也终于放心,终于知道来人是谁。
虽然不知道杨汕来梁山的目的,但王进还是笑着推开门走进去:“哈哈……杨小兄弟好久不见!只是没想到,小兄弟你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若是让杨邦乂知道他家中子侄如此诽谤与他,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王教头终于来了!”杨汕连忙起来迎接王进,侧坐的三女也赶紧纷纷站起来。
“好一个少年郎,当真羡煞旁人。若是王进有此享受,怕是早已乐不思蜀哇!”王进眼睛扫过三女,而后似真似假的开口调笑。他自然不会相信杨汕已经堕入花丛,只是许久不见感觉杨汕变了许多而已。
“想要乐不思蜀,那也要有魏蜀能乐才可以。如果连国家也没了,还能去哪里乐去?”
杨汕意有所指。
就那刘婵和赵佶相比,两人都是差不多的亡国之君。但是偏偏亡蜀的是汉国,亡北宋的却是异族,于是就造就了两人截然不同的结局。他赵佶比刘婵更加喜好玩乐,可晚年时期终归比乞丐还不如。